时隔三十多年，再次踏上这条通往外婆家的路，寻找记忆版图里的小点点。85岁的老妈兴奋得像个小姑娘，一路向我们指点，这儿是好朋友的家，那儿是她上学时学测量田亩的试验田。不过，有一处现在说来仍让她心有余悸，那是她被送去当童养媳的地方。

　　到了村口，那几棵老樟树还在，记忆逐渐开始清晰。小时候，我最喜欢到外婆家拜年。隔了个县城，需要坐火车来拜年——在当时，这是特别值得炫耀的，哪怕下了火车还需要走十余里的黄泥路。儿时在外婆家，我的年岁最小，理所当然最得宠，15个表哥都会逗着我玩儿，樟树底下是我们常来的游戏地。

　　87岁的二姨早到些，一见到我们，立马过来一一拥抱。二姨和我妈特别亲，当年老妈被送走，5岁的二姨偷偷跑到那个村子，两次带我妈出逃，却都因年岁小，半路迷失，被家人带回，后来还是大舅舅做主才将我妈接回家。姐妹俩只是一个多月未见，这次碰面，又有“如隔三秋”的想念倾诉。更何况这次是在娘家相见，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光，一坐下就有讲不完的话。这段“英雄救妹”的故事是必谈的，还有许许多多小时候嬉笑打闹的细节，也是必须要拿出来回回炉的。

　　97岁的二舅年前摔了一跤，体力、记忆力已大不如前。见我们向他问好，有点茫然，却礼貌地微笑着。当大家问他认不认得我时，二舅脱口而出我的小名。更神奇的是，二舅还喃喃自语，说起当年我在乡下教书时他过来玩的情景，并且，他还记得那时学校租住的宿舍在公路边。二舅也曾教过多年书，也许是潜意识里对教师这份职业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吧，当老师的我自然和他更多一份亲近。他不停地说：“芳芳还是那么小，像个孩子。”在老人家的记忆里，我就是孩子，一直都是。

　　表哥表嫂们盛情款待，我也毫不拘束。在妈妈的娘家、我的外婆家，我永远是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在亲人面前，不会生分，无需客套。满桌的佳肴，席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拥坐在亲人间，有种微醺的感觉，我把它叫做“暖醉”。

　　午后，继续寻找儿时的记忆。屋舍前，鸡鸭成群，还有狗狗守着家。在外婆家，可以寻得乡村的闲适，可以觅得童年的无忧，更可以拥有和亲人团坐一起的温馨和欢愉。到了田间散步，溪水潺潺，一群鸭子忽而逆流而上，忽而顺流而下，快乐无比。先生说，它们最早知道春天的到来。我们一路追随鸭子，在乡间田野不停地走呀走呀。连着几天阴雨，空气里透着湿冷，可此时，我们一点儿都没觉着冷——因为一直向前，就是春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