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人在求人帮忙时常用一句话：拜托！江山方言中“托”与“塔”谐音，于是对方会开玩笑说：拜塔（托）双塔底去——即“不要求我”的意思。

　　带尖塔的高层建筑总是城市亮丽的一景，西方国家的城市一般都有闪闪发光的教堂尖顶，凸显在灰、红色的楼顶之间，为城市增色不少。中国的城市不常有教堂的尖顶，但宝塔却是常见的，它们往往与庙宇相连，当然，也有独立的。

　　双塔是江山市的一景，是江城标志性建筑。我每次回家探亲，看见双塔就知道，再过几分钟就到家了，马上可以见到亲人了！

　　现在去双塔很方便，但半个多世纪前要去不容易，要沿着铁道走一个多小时。

　　我在江山长大，但也只去过一次双塔底，是同三位要好的同学结伴同行的。1952年春的一个星期天，风和日丽，油菜花盛开，大地一片金黄，微风送来花的醉人香气，其中还掺进了一股泥土的气息——这种气息我至今还隐隐感觉得到。

　　那时江山火车站是浙赣铁路的一个站，每天只有上、下行两趟车，走在铁道中间是很安全的，可以利用铁轨做平衡动作，也可以在枕木中间跳跃。四个人连跳带跑，青春作伴，那是一个迷人的春日。

　　塔底附近杂草丛生，塔尖倒塌，显得有点秃，塔顶上似乎还有一棵小树。到了塔底，抬头看去，记得写有明嘉靖或者万历年间建造的字样。江山城里著名的四眼井好像也是建于明嘉靖年间。

　　双塔，东岸的名为百祜塔，西岸的名为凝秀塔。东塔七级，西塔九级，但因地势高低不同，九级塔反显低矮。我舅舅杨乾道常年在河滩为生产队牧牛，喜写诗，见此情景，颇有感触，作诗道：“感兹静物像，悟及人世中。高高在上者，未必过人聪！”

　　江山港曾经是通航的，不仅可以直达衢州，甚至可以乘船到杭州。记得有一个传说，有姜阳信者为考某秀才的水平，口占一诗，让其写出来：“江上一扁舟，pipia浪里游，越过千重山，pingpan到杭州。”这四个拟音字难倒了那位秀才，不过这也说明以前从江山是可以乘船直达杭州的。

　　在没有公路和铁道的年代，水路是交通最重要的选择，许多城市的建立都是从码头逐渐扩大成商业中心，最后形成城市的，大的如有泰晤士河的伦敦，有塞纳河的巴黎，有莫斯科河的莫斯科。江山原来的清湖镇、须江镇之所以成为城镇，首先也要归功于须江。半个多世纪之前，虽然已经不见船帆的踪影，但是在大东门还可以见到一排排的竹筏，竹子顺江运下，供应下游各地。在大东门潭游泳的孩子们往往把竹筏当作学游泳的救生圈。

　　须江经常穿越两山之间，有的河段甚为险峻，在双塔建成之前那地方就经常出事。传说有一对恋人分居河的东西两岸，每到晚上，他们跨河约会，这时两山合在一起，往往酿成来往船只船翻人亡的悲剧。于是人们设法在河的两岸建造两座塔以镇压这对情人。果然此后此地再也不出事了。不过这种做法，像杭州的雷峰塔一样又制造了一桩冤案——雷峰塔镇压了白娘子，而这里，男女恋人被分别压在塔底了，不知几百年来有没有仁人志士来解救过他们。

　　这个悲剧传说透露了建塔的秘密，江河的灾难同这对恋人无关，而是因为这段河道较窄，水流湍急，一不小心就会翻船。双塔建立之后，就像在河道两旁立了两座灯塔，远远就警示船家小心，事故自然也就减少了。

　　2012年我回江山探亲，重游“双塔”，车子几乎可以开到塔底，方便极了。首先看到的是《重修双塔记》，其中写道：“是塔明人或修或建之而清人重修，盖有多年矣……古人旧制，不敢擅改，因之，葺之如旧，盖以不没先贤创制之功，无愧后之来者也。”

　　不过，虽说“葺之如旧”，但双塔已经一新，很像是新建的。虽然赏心悦目，但也让人感到有所失，塔的古旧面貌不再了，原来的题词不见了，它俩历经几百年的沧桑也了无痕迹。这种做法不由地让人想起鲁迅来。鲁迅曾经说过，一位土豪把收藏的一个古铜器擦洗得金光闪闪。这样虽然恢复了它制作出来时的原貌，但失去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修旧如旧”的这个“旧”，应当是修之前的旧，而不是当年修建时的旧，需要把几百年的沧桑保留下来！

　　作为几百年的古塔，仅仅用“是塔明人或修或建之而清人重修，盖有多年矣”一语带过，实在有点简单了。依愚见，要把双塔作为名胜古迹，作为旅游景点，非常有必要详细交代古塔的修建年代、何人修建、修建缘由等等，应当重彩浓墨地描绘，这才有看点，才能吸引游客，也才能展示江山这个古城的历史面貌。

　　据清同治年间《江山县志》记载，该塔为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知县诸维垣建，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知县李玉典重建。另有资料说：东岸百祜塔，建于明隆庆年间；西岸凝秀塔，建于万历年间。曰修百祜塔以镇水口。重建于清道光年间。这么重要的信息不应当被忽视。

　　一江两塔，在我的见闻中，可以说是国内罕见的一道风景，它们携带着我的青春记忆，曾写有一诗记之：江郎古刹明月光，虎山石窟野炊香。最忆青春结伴行，双塔底下花正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