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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安处,是张村

来源:江山传媒集团    作者:毛根兴     时间:2022-01-19 08:58:30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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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张村,就有回到老家的感觉。张村并不算大,却有着开阔、包容的气度。当你一脚从村口踏入,山就从四面张开手臂,轻轻柔柔地拥了过来。深冬的阳光,斜照在身上,仿佛是母亲的问候:哦,孩子,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你会在心里低低作答。不管这是不是你的老家,你都愿意这样和她相认。你是沧波历尽的归帆,今天回到母亲的港湾。

  张村的水是干干净净的。溪流从十几公里外的深山中发源,细小的泉眼流过松软的落叶、粗粝的沙石,曲曲折折地汇聚,轻轻快快地前行;流到张村,河流就长成少年的模样,却依然保持着清澈的本心。河上筑了许多条堰坝,把天光云影留在了水中,水流婉转,水中的云天也随之摇荡,只教人看得心驰神迷。堤坝上均匀铺排着平整的鹅卵石,水从石头缝隙间流过。人一步跨过去,就是跨过了一方小小的云天。

  溪上当然有桥,一座是普通水泥桥,叫“丰禾安桥”,取五谷丰登、安居乐业之意。桥的两侧护栏上,刻着孔子、孟子、阿基米德等中外先贤的画像。每年的中秋节是桥上最热闹的时候,桥的两侧一长溜排过去十几个青石臼,壮实的汉子们挥动木锤,打出热气腾腾的麻糍,招待四方来客。

  另一座叫“知新桥”,取论语“温故而知新”之意。这是一座三孔廊桥,檐牙飞啄,廊庑雅致。在这里,或晴或雨,都可以凭栏而坐,看远山含翠,赏轻雾如烟。要是在这古色古香的廊桥上,就着潺潺的水流声,捧一本《论语》细细而读,悠然心会处,当有妙处难与君说的小小遗憾吧。

  回家最轻松的姿态是把脚步放慢,不徐不疾地慢慢游荡;是把心静下,把一些流传着的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

  2015年,一位老人弥留之际向儿子吐露了遗愿:要在这条溪上,建一座洪水冲不垮的桥。老人叫周延泉,一位地地道道的张村人;儿子叫周顺华,是上海同济大学教授、张村第一个走出去的名牌大学生。造桥,这父亲沉甸甸的嘱托,成了儿子心里梦里不敢忘却的责任。

  大概在乡村桥梁史上,从没有像丰禾安桥这样动用过如此豪华的团队:来自中国顶尖大学土木工程系的专家们,为了儿子对父亲的一句承诺,不仅慷慨解囊,还免费设计、亲自监工,用了普通桥梁两倍的钢筋,建成了一座洪水冲不垮的桥。

  随后,又在不远处建成了一座可挡风挡雨的廊桥。在河的西岸,有长廊把两座桥相连到一起,长廊也是有名字的,叫“格物廊”,同样取自论语。在两座桥间行走,你能清晰地感受到建设者的用心和企盼。正如“知新桥”上有一联所云“修身立命致中和,天地位育始太平”,修身养性,致天下太平,大概是每一位古典的知识分子内心最崇高的理想吧。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是80多年前沈从文给张兆和的爱情表白。有报道也把这两桥比作一位游子写给家乡的情书。一座桥,凝聚着深情,挽结了隔绝的两岸,也挽结了人心。在不经意间,成就了一处动人的风景。

  在知新桥上游两三百米处,有一座不起眼的老建筑,斑驳的砖墙,门额上题了“溪西殿”三个墨色大字。这里曾供奉着“吴老佛”肉身像。吴老佛真名吴溥,宋僧,张村人。他生前一心向善,扫地尚惜蝼蚁命,饥荒之年,上山采野菜充饥,采苦叶也与众不同,要留下一心,留给他人采摘,最后体力不支,饥饿而死。相传他死后肉身不腐,三日奇香无比,乡人念其至善遂立庙祠之,数百年间香火不绝。

  用最慢的脚步,怀着最安静的心,带着最温婉的笑容,徜徉于暖阳下张村的角角落落。张村,不是世外桃源,而是真真实实的人间烟火。一户人家门口,悬挂着长长一竹竿的腊肉,竹竿旁,又摊晒着一团匾一团匾蒸熟的糯米。温热的阳光,白花花的糯米,还有晒成红艳艳的腊肉,让人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喟。一个女人背对着我,正两手紧紧握住一只铁轮,用力去碾药船中的芝麻。一粒粒芝麻破碎,散发出浓浓的香气。这纯正的、带着乡土气息的香味,有多久不曾闻过了?

  我上前问:为什么不用机器,这样碾法多费劲?女人回过头,掠了一下散在额前的长发,说:这样碾出来才香。我们的米糕、薯花,都是采用传统方法制作,慢是慢点,但是地道。

  一群剪薯花的人,手捏一块四四方方的面片,一剪一剪地剪开口子,又捏合。一朵花在阳光下成型。晒干后,它们将在油锅中绽放。我在他们身旁伫立良久,多么熟悉的场景,想象着小的时候,一边捏着薯花,一边把切下的边角料放火熜盖上煨熟,热腾腾的甜香,直冲每个味蕾。

  张村,是一处熟悉得走得进去的风景。它不矜持,不做作,每至一处,都会有一处暖意紧紧相随。我想,使人温暖的不仅是阳光,还有渗透在张村骨子里的一种善:建桥是善,舍身也是善,一轮一轮手工碾碎芝麻的女人心中也是怀着善。在阳光不到处,这种善直暖人心。

  苏沧桑说,我深信,美的东西有了善的品性,这种美才是大美。我以为然。

  老家张村,就这样好好地美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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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伍江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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