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山又名江山、金纯山,民间却一直叫“三爿石”。
年轻时带着粽子去爬三爿石,爬累了吃个粽子喝点山泉水。上世纪80年代,单位领导带我们再去爬山,那时候三爿石没有这么多景点,爬山有时要手脚并用。当时感觉山宏伟、人渺小。怪不得我南峰杨氏奏瑟公诗云:步入金纯山,怪石突而怒。势欲压我顶,缩颈时一顾。壁削少坦夷,胆战无稳步。泉作虎豹声,咆哮而前路。伟哉万丈梯,苍茫人烟雾。
三爿石,天高云淡时,在我村的南峰山顶看得一清二楚。儿时听过“柴头闯挑来一大一小三爿石”的民间故事,说的是柴头闯力大无穷,从福建那边挑过来两座山。他一路走来,挑得满头大汗。到石门时,他姑妈看了心疼,叫他歇一歇,用围裙给他擦擦汗。结果山再也挑不起来了,一头搁在角难街山顶,一头落在清湖深潭中。后来知道“柴头闯”就是“柴大纪”,一个在江山人心中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三爿石的故事还有很多,大多是爷爷奶奶们创作的,与文字记载不尽相同。
没有文化的山成不了名山,而奇特山水必然引起人们关注,尤其是文人墨客。三爿石也受到同样的礼遇。
三爿石从乳名慢慢出现了大名和雅名。我猜想,它的乳名直观“象形”。小时候躺在床上老是胡思乱想,周边这么多山,名字怎么起的?有乌龟山、牛头山、青龙头、虎山冈……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我想三爿石名也就这么个来头,可能先民就是这么叫的。记得30多年前,带客人游江郎山,有人说,就三爿石头嘛。
三爿石就三爿石头,但三爿石头不简单。早在隋唐之前,先驱文人们已经看出端倪。《隋书·志·卷二十六》(地理下)记载:“信安有江山、悲思岭。有定阳溪。”信安,今衢州市域,隋朝江山还没有设县,属信安县;江山即今江郎山。那时,三爿石除了乳名外,已有大名“江山”了。那么,为什么叫“江山”?
我们不妨揣摩一下。在姑蔑南关、须水之畔,三爿石拔地而起、摩云接天。文人们带着重整河山、一统江山的情结,一看此山大有来头,山是一个大大的“川”字。“川”,象形字,江河溪流之统称。三爿石就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永不倒的巨川,它是古老文字造型的“川”山,一条凝固的江流,一片不朽的河山。叫江河一样的山为江山,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独家专有。它象形,巧名,大气,寓意,飘逸着翰林兰台之墨香,凝聚成乡民人性之重赋,后又正儿八经地登上二十四史《隋书》的庄严殿堂。
而“江山”这个大名,一直被沿用、引用、借用。根据现有资料,西周开始设置“乡里”。最迟在隋唐时期,信安(须江)地域就有须江乡、江山乡、齐礼乡等古乡名。而江山乡就在现今的石门、界牌、江郎、峡口、廿七都这一片区域。
唐宋时期,人才辈出,是“江山”进一步文而化之的时代。
名山大川光有“形名”还不够,光有“宗正”大名也有缺憾,它要用神话传说去神化装点,用诗词歌赋去彰显提升,才富有魅力。江山只取三爿石形似及意会,加上风骚,就更添人气神气、神形兼备了。一方地域既然称须江,有来自须女的女性美称,就不可能没有“郎君”,给江山赋予男性美誉的须郎山、玉郎山、江郎山。“江山”略显整肃,“江郎”雅俗共赏,赢得了山民与文人的共鸣和欣赏。
唐宋以来,文人墨客、旅行家接踵而至,采撷了许多故事传说,写下大量赞誉江郎的诗词歌赋。“三郎化石”“林虑双童长不食,江郎三子梦还家。安得此身生羽翼,与君往来醉烟霞”……那横空出世、气势磅礴的盖世浩气;那相扶相依、撑持天地的卓然英气;那壮志凌云、顶天立地的不阿正气;那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通天灵气——那个文而化之、神而采之的江郎,更加令人倾慕与折服,更加让人心醉与神往!
如果只有大名“江山”,江郎山的许多诗词名篇就无法与世人见面。大名“江山”略输文采,逐步被骚人墨客所淡化,被雅名“江郎山”所取代,悄无声息地退守在乡域名、行政区划名中。五代吴越宝正六年(931),吴越王钱镠将须江县改为江山县,那时人们对“江山(三爿石)”、江山乡并不陌生,引古朴庄肃的“江山”作县名也就并非随意了。
再后来,江山县名重化,江郎山名诗化,江山乡名淡化。江山乡域逐渐被北宋的文溪里、吴开里、三公里所更换,再被南宋的二十四都、二十五都、二十六都、二十七都所代替。随着江山乡名的退出,江山县名的来历也就断了层。时间一长,老“江山(三爿石)”被人渐渐淡忘,只知道叫江郎山、三爿石,而对它的来龙去脉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如今,江山市名、江郎山名已固化,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再讲江山市名来自“江山”,反而拗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