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那年,我26虚岁。又过了两三年吧,远离了大学生活又对现实不太适应的我,突然对即将到来的30岁充满了恐惧。在那时候的自己眼里,30岁是个很老的概念。我想,自己什么都还没做,怎么突然就要30岁了呢?恰逢这时,学校里开了一个朗诵会。那天上台的一个初中的女孩子,那样的娇小,那样白的皮肤,那样黑的眼睛,白色的短袖衬衫塞在蓝色长裤里,系了一条鲜红的领带。女孩子面带微笑,声音恰如银铃:“我自豪,因为我们青春年少——”
她还朗诵了什么,我都已不记得。整一台晚会,我就记得这一句。就这一句,我像被千钧之力击中,整个人被锁住一样,不会再思想其他了,满脑子都是那个词——“青春年少”。她也就十三四岁吧,我要整整大她一倍,我怎么突然就那么大年纪了呢!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就那样百无聊赖,无精打采。早上对着镜子,会想起李白的诗“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傍晚放学离校,就有李商隐的诗轻轻走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就这样在无奈中害怕,在害怕中郁闷。直到有一天,我想是一年之后的另一场晚会吧,又是一个女学生走上台来唱一首歌。她开始唱的时候我并不在意,但她一句一句往下唱,我突然就被歌词抓住了。那一句一句的歌词如檐头水珠一样,滴滴落在我心里,把我的心敲打得颤痛起来。歌词是这样的:
也许你没留意,你也许不相信。
有多少人羡慕你,羡慕你年轻;
这世界属于你,只因为你年轻。
你可得要抓得紧,回头不容易。
你可知道什么原因,有人羡慕你?
只因为他们曾经也年轻;
你可明白什么道理有人嫉妒你?
只因为他们不能抓得紧……
我想这歌词就是为我写的,每一句说的都是我,上帝派这女孩子来唱给我听。如果我还不明白,几十年后就等着后悔和嫉妒别人吧——我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女孩当时读初三,上高一时就到了我班里。当新学期第一节语文课,我走进教室,看到唱歌的女孩就坐在最后一排,当时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上帝真能安排。这个女学生,我一直当她是精神朋友,但没有告诉她这个秘密,直到20多年后的再一次重逢。
明白了,在该努力的时候努力;在该享受的时候享受;在该欣赏的时候欣赏。在我们什么也做不动的时候,欣喜地看一代又一代有才华的年轻人不断冒出,而他们的成长中,如果曾有过自己哪怕一点的作用,那是一种怎样美好的状态!
就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恐惧过。因为人只能老一次,而我已经老过。从今往后,都是年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