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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1942年“逃日本人”的经历

来源:江山传媒集团    作者:汪东林     时间:2021-09-26 08:38:03    「我要投稿

  我出生于1937年12月,1942年6月日寇侵占江山,我虚岁6岁而周岁仅有4岁半,但我仍能清晰地记得,在那75天受苦受难日子里的种种往事。尽管许多记忆是片断的,甚至有头无尾,或有尾无头,但却是亲历亲见亲闻,其真实性毋容置疑。

  幸福生活因日寇侵略戛然而止

  我出生于一个徽商家庭,父亲汪锦西10多岁就离开家乡安徽歙县,到江山清湖一家字号为“新华泰”的徽商南货店里当学徒,3年后出师留店当店员,而后在清湖成家。母亲毛香珠是清湖祝家坂人,外公兄弟仨都是有自己船只的撑船人,长年跑清湖码头至杭州的水上运输。外婆育有一子二女,舅舅和同辈兄弟都是撑船人,跑码头的;大姨和母亲都嫁给了清湖商家;我和两个姐姐都出生在清湖。

  1929年,浙江省政府决定开建浙赣铁路的第一段即杭江铁路(杭州至江山,实际终点站是江西玉山,途经贺村、新塘边两站,因江山是浙江的最后一站而得名)。消息一传开,我颇有头脑的父亲就看到,贺村会因为火车通车而有新的商机,遂决定辞离清湖徽商“新华泰”,到贺村老街开设字号为“同仁泰”的南货店,自己当老板,只有一个店员、一个学徒,规模很小,而母亲带着孩子仍居住在清湖。到了1934年火车正式通车,贺村的市面特别是集市很快火了起来,父亲经营的“同仁泰”也迅速发展,至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店里不但有店员、学徒、工人、厨师多人,还专聘徽州人梅先生担任账房先生,我父亲成了跑衢州、杭州以至上海进货的老板,“同仁泰”也成了贺村最大的商号。在1942年日寇沿浙赣线进攻并侵占衢州、江山之前,尽管战火纷飞,南京、上海和浙东地区已被日寇占领,但地处浙西南一隅的衢州、江山,却成了浙江的“小后方”,沪杭一带的军政要员、文人商贾云集于此,抗战民气旺盛,市场生意照常。一直到日寇的铁蹄逼近衢州江山,才急速出现乱象,店员学徒纷纷辞离返乡,市面萧条,我父亲才急于向乡间亲友处疏散藏匿物资,商店关门。我们全家人也同全江山人一样,走进历时75天的“逃日本人”的充满血和泪的苦难日子。

  日寇已进逼衢州,我们才丢下贺村店中运不走的货物,匆匆出逃。往哪儿逃呢?江山的深山老林没有亲戚,父亲只得带上我裹脚的母亲与11岁的大姐、6岁的我匆匆跑到位于清湖、贺村之间的祝家坂,距离贺村不过七八里地。这是因为:第一,这里是至亲所在地,除了外婆一大家子,还有我吃她的奶长大的乳母一家,吃住方便;第二,祝家坂毕竟是乡间,南沿须江,北靠蜈蚣山和米筛山,尽管山不高,但当时树木极为茂盛,而且时值盛夏,祝家坂人断定日本人因人数少,就是到了祝家坂,也不敢进山,天一黑更不敢住下,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祝家坂是我幼时最喜欢之地,一开始还着实高兴了几天。不料不久日寇飞机掠空而过,而且隔天就来,虽没有在我们头顶扔弹扫射,但江山县城很快传来有人被炸得血肉横飞的消息,胳膊、腿都血淋淋挂到树上,浮桥、房子都被炸了!大人们紧张起来,商量对策。我幼小的心灵,也开始充满害怕和惊慌了。

  没过多久,日寇占领了江山县城,布兵浙赣铁路沿线,因江山军民顽强抵抗,日寇只敢白天出动到乡间抢掠烧杀,晚间即龟缩于铁路沿线驻扎地。侵扰祝家坂毛塘等村落的日寇,都来自数公里外的铁路边的路口、上铺方向。当时的祝家坂是由埂边、洪家、后淤、郑家、金家、田坂、前头等若干自然村组成的有百户人家的村落,离上铺方向最近的是埂边和洪家。“日本人来啦!”消息传来,全村老少都往蜈蚣山的密林中钻,等日本人到达,村里只剩实在走不动的老人和幼儿,大有自发的“坚壁清野”之态。我清楚地记得,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大多数中青年早已远离祝家坂,或去大山里躲藏,或借住他处。每天早早吃了早饭,母亲就带着大姐和我,同全村多数老幼一样,提前钻进了蜈蚣山,在密林中各找小山洞藏身。因为天气炎热,大家还带着用大毛竹筒装的粗茶叶水,像我家经济条件好的,还带着米糕冻米糖——因为每天都要躲到下午三四点钟等日寇走后,才敢下山回家,若没有一点吃的,饿得难受,特别是小孩。

  手无寸铁的妇孺遭日寇污辱

  然而日寇并非天天都来侵扰祝家坂,有时天天来,有时好几天不来。而老百姓居家过日子,还要经营田地,因此虽然天天提心吊胆,但日寇有几天不来,大家思想也渐渐放松。一旦日寇突袭而来,老百姓来不及跑上蜈蚣山,就只得临时趴在稻田里,或藏身于稻草堆里。很多老百姓因此惨遭欺凌污辱。这种情况,我记得的有两次:一次是3个日寇强迫我年过六旬的外婆炖鸡做饭后,大吃大喝,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日本人;叧一次是来不及跑的几十名妇孺集体坐在金家一大天井的周围,年幼的我,还亲历日寇强奸妇女的场面。

  先说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日本人。因为日寇突袭祝家坂,来不及躲进蜈蚣山的老百姓只得各奔东西,自行躲藏。外婆急匆匆让我母亲和大姐躲进屋后的大稻草垛——把稻草垛里面掏空,可藏人,外面用稻草堵死,看不出异样,这是专门为逃避不及而设置的。外婆怕我在大草垛里呆久了吃不消会暴露目标,加上我是小男孩,被欺凌的可能性小得多,便带着我一块儿守在屋内。我和外婆在大屋中堂,惶惶然等了半天,并无动静。其间外婆还带我出后门往洪家、后淤自然村日寇来袭的方向张望过两次,并隔着草垛再次提醒我母亲和大姐:无论如何不要发出响声,没有她的“命令”不得爬出来。又过了大半会儿,我和外婆在堂屋里都听到有大皮靴踩地声、鸡叫声,再加上叽哩哇啦的日本话,无疑是日寇来了,我们都吓得心怦怦跳!但外婆是胆大心细的人,见日寇没有进大门,她就镇定下来,拉着我的手站起来,往大门口走。拉着外婆的大手,我幼小的心也跟着平静了许多。

  我们还没走到大门口,3个日寇已跨进大门,见到我们便哈哈大笑,指着外婆叽哩哇啦说了一串日本话。3个日寇,一个左手提着一坛酒、右手抓着两只鸡,另两个各背着一个叮当响的麻袋——想必是刚从别处抢掠来的东西。外婆先是一惊,然后向他们深深一鞠躬,并立刻理解日本人是让她宰鸡做饭,即用手势引导他们到了厨房,打开锅和水缸盖,比划做饭和吃饭的样子,3个日寇同时点头,露出笑容,有一个竟伸出拇指。外婆把我推到一旁的柴火堆上,她坐下把柴火送进灶口,又从水缸里舀水。这时我才注意到,3个日寇大热天都身着长衣长裤的军装,脚着马靴;只有一人背着步枪,另两个各配一把刺刀。因为两只被绑的鸡在天井地上又叫又跳,一个日寇拔出刺刀,提起地上的鸡轻轻一挥,两个鸡头落地,鲜血淋漓流满天井,他又指指地上的鸡和正在点火烧水的锅,叽哩哇啦,外婆立即连连点头。随后3个日寇又窜进每个房间翻箱倒柜,突然一个日寇拿着一把铜制水烟筒,给另两人看过后,装进了麻袋。铜制水烟筒是我父亲在南货店自用或招待贵客抽烟的,有好几把,不知为何漏藏了这把。外婆边炖鸡边咬着牙低声咒了一句:“不得好死的日本人!”正式开饭在正屋上客堂,日寇先是围着八仙桌啃鸡喝酒,吃着喝着,竟唱起日本歌来。外婆始终坐在下客堂的另一空饭桌边的长条凳上,中间隔个大天井,得随时听日本人要水盛饭的使唤。我则挨着外婆,一屁股坐在饭桌边的地上,看着日本人狼吞虎咽,因错过午餐而饿得咽口水。日本人饭罢离开,先整整因吃喝而显得紧绷的军装,顶着吃饱喝足的涨红的脸,向我们走过来——因为他们要出正屋大门,必须从我们的空桌边经过。外婆立即站起来笑脸相送,我则因害怕而躲在空桌底的中间,只能看见3双脚。不料,有个日本人居然弯腰把我从桌底拉出来,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却并没有哭。他用手摸摸我的脑袋,这出乎外婆和我的意料。等他们出了大门,走远了,外婆才对我说:“这些该死的日本人,抢也抢了,吃也吃了,又喝了酒,没有打我们,算是我们的运气。”又说:“洪家、后淤的人都跑光了,找不到人炖鸡吃肉,才跑到我们田坂来的。中国弱,中国人没本事,才这样受人欺侮……”

  更惨烈的刻骨铭心的现场,发生于日寇在外婆家喝酒吃鸡之后不久。由于日寇侵扰时间无规律可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在来不及逃进山林时,误以为妇女老幼不宜各自在家,而是集中在大户人家的宅子里,这样日寇就不便当众侮辱妇女了。又错了!正因为此,一天上午,祝家坂埂边、前头、田坂、金家等几个自然村的妇女老幼来不及逃跑,便集中到金家村一座大宅屋的特大天井四边,各自分坐不语,母亲带着我和大姐也在其中。我清晰地记得,40岁不到的母亲,同其他中青年妇女一样,穿着破衣烂衫,脸部和裸露的手脚都涂满稻草灰等污垢,拉着我坐在靠近大宅门门口最近处的天井屋沿下的竹椅上,大天井周围都坐着看上去丑陋不堪的妇女,且多数带着小孩。而我的11岁大姐和另一个岁数相仿的少女,则藏在腌咸萝卜的大缸里,上面堆满杂物和稻草。我现在回想起来,天井四周分坐着的妇女儿童总数在20人以上。可怜当年贫弱中国的老百姓,尤其是最弱群体妇女儿童,就这样一个个惶惶然等候着日寇铁蹄的践踏!不一会儿,就进来一个没有配枪只挂着一把军刀的日寇。他个子不高,身材粗壮,留着日本小胡子,形象与几十年后我在电视电影中所见极为相似。他一句话不说,大步站到大天井中间扫视四边,然后从大门口开始,对每个妇女当众托脸摸腮,观察一番,一个也不放过。我母亲坐在前边第四五个,同样任其欺辱,惊慌中过了关。全场人的目光都跟着日寇转,转了大半圈后到了大天井的正面、正好与我的座位对面处,日寇发现一名年轻的妇女,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天井正堂屋里拖。年轻妇女拼命挣扎,日寇大喝一声,用另一只手拔露一下军刀,可怜的女人就被拖进了房间。外面的妇女儿童,没有一个敢出声,也不敢离开大宅,因为害怕外面有更多的日寇。大家只能是坐原位不动,眼睁睁听着这名后来我才知道新婚不到一年的女人,被日寇糟蹋。日寇离开后,才有好几名妇女冲进屋子,把那名受辱的披头散发的女人架出房间。只见她嚎啕大哭,面色苍白。这哭声又引起坐在天井周围的妇女们的哭声,那凄惨的哭声是何等刻骨铭心!幼小的我虽不知被“强奸”是何种侮辱,但人同此心、此情、此理,却也明明白白懂得,这全场的哭声,是在诉说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逃难郑家坞

  这场惨剧发生后,我父母深感祝家坂不能待了。但是,往哪儿跑呢?如此残酷无度、灾祸随时降临的世界,没有亲友,是找不到藏身之地的。在祝家坂村,除了外婆一大家至亲外,还有一家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就是我吃她的奶长大的乳娘,她的丈夫即我的干爹姓郑,老家是和睦、石门方向靠近大山的郑家坞。乳娘一家建议我父母逃到郑家坞,而且干爹在那里有亲兄堂弟,有落脚之地。正商议中,突然听说与祝家坂隔江相望的湖前村,愤怒至极的百姓砍杀了一个日寇,立即被疯狂的日寇奸淫掳掠,纵火烧房!其对岸的冲天浓烟在我幼小的记忆中,仍然印象清晰,祝家坂的乡亲在慌乱中四处躲藏。在此情况下,我父母决定,由干爹带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好不容易雇了小船渡过河,直奔郑家坞快走。我那时虽才6岁,个头却不小,平时在祝家坂“逃日本人”,爬山穿林,都不需要别人帮忙,小脚的母亲,却常常需要舅舅们撑扶。但郑家坞太远了,后半段我一直由干爹背着。等我醒来,已天大亮,郑家坞也到了。

  郑家坞虽然背靠大山,但村子并不比祝家坂小,而且民居比较集中,紧靠着一条从大山里流出来的溪流。我印象最深的是溪水清澈,可以看见成群的小鱼逆流冲跳。全村大部分房屋虽是土墙瓦屋或茅屋,但却有若干家很像样的白墙瓦屋。我们住的则是最大的一座房子,这也是干爹的郑姓远房本家。由于干爹事先托人说情,到达时又再次说好话,主人才收留我们。知道我们是徽商,主人待我们很盛情,同我父亲很聊得来。我只记得平时天天有白米饭,除青菜豆腐之外,还常有咸肉腊猪肝这样的好菜。我和主人家的小男孩几乎天天爬山玩,上树掏鸟蛋,下溪网小鱼。在祝家坂过了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能在郑家坞短时期内未受日寇侵扰、相对平静生活下来,很是不易。我还记得,父亲一直带在身边的装着金银细软的小提箱,经主人同意,半夜掘土,埋在这家大屋后厢房的地底下。但是,没过多久,日寇也杀到这里来了。

  日寇到郑家坞扫荡的原因,同清湖湖前村一样,是近邻村落若干愤怒至极的小后生,用长柄刀和砍柴刀,砍杀了两名日寇,引来了日寇的报复,开来几十人的小分队,大肆奸淫烧杀!消息传来后,郑家主人带着我们躲进了山林。由于藏身之处山高路远,一直听不见村里的响动,更看不到人影。大家焦急地等待着,忍受着,相对无言。突然,躲避在另一处山林的人大喊:“不得了啦!日本人烧房子了!”转眼之间,只见山下多处冒起一堆堆的明火和浓烟!大人们继续嚷:好多村子被点了火!日本人下杀心了!焦急的人们跺脚骂娘,万箭穿心,却谁也不敢下山去看个究竟。眼看着火熄烟灭,中午时分,有人上山报告:日本人走了。所有藏匿于山林的人像接到命令,往山下飞跑。还没有到山下,就传来一阵阵哭声!白墙黑瓦的民居,全部被烧成一片焦土,仅剩断墙残垣。在郑主人家,早已有好几个本家妇女在哭天喊地,咒骂日本人断子绝孙!郑家女主人一到,哭喊了一声,竟晕倒在地!一会儿又传来谁谁谁被砍头了,谁谁谁被扔进大火烧成焦炭的噩耗……幼小的我,面对如此惨烈的场面和情景,既没有哭,也没有叫,只能紧紧攥着正泪流满面的父母亲的大手……

  再回祝家坂

  郑家坞呆不下去了,再往何处去?举目无亲,烽火连天,东南西北都潜伏着危险。危险,还是危险!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干爹匆匆赶到郑家坞,说日本人越来越少,龟缩在浙赣铁路沿线几个点,夜间不敢离开据点一步;就是大白天,也大大减少对乡村农户的侵扰,连祝家坂也是少见日本人了。干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他传递的消息并不是谣传,当然他并不知道,日寇在中国猖狂侵略的范围和程度有所收敛的原因,一是自1937年实现国共合作后,数年来无论在正面战场还是在广阔的敌后战场,日寇都受到了中国军民的顽强抵抗;二是日本于1941年发动了太平洋战争,与美国直接对抗,战线拉长,兵员不足,后勤“断炊”了。父母听到干爹传来的消息,最后还是决定返回祝家坂,那毕竟是自己的地方,要死也死在一起吧。决定后,便在郑家主人后院的废墟上挖出深埋在土里的装着金银细软的箱子,并取出10枚银元交给郑家主人,感激他多日来对我们一家的食宿招待。客气的郑家主人虽然自己遭难却坚决不收,推来推去,在干爹的劝说下,勉强收下了一半。

  从郑家坞到祝家坂有多少路程,年幼的我不知道,但我尚记得天刚蒙蒙亮吃罢早饭启程,下午太阳偏西才回到祝家坂。刚出发时因天未亮,看不清乡间高低不平的路,大人就让我坐在干爹挑的箩筐的一头,另一头放着装金银细软的箱子和其他杂物。走着走着,天逐渐亮了,我看见干爹拿着白色的长布巾不停地擦汗,就坚决不坐箩筐了。实际上,在整个“逃日本人”期间,无论是爬山钻洞,还是稻田树丛藏身,我都是跟着大人,独立行事,好像一下子长了好几岁!沿途所见,记忆最深刻的是几乎处处有焦土,那是日寇火烧民房罪行的印记!到达祝家坂,外婆、舅舅、舅妈、奶娘一个个高兴万分,在那种艰辛的条件下,也摆桌吃了团圆饭。之后一连好些天,也未见日寇来侵犯——据说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半个多月,祝家坂周边同样比较平静。

  然而真所谓祸不单行,刚刚过了几天安宁日子,一天午饭后我父亲突然先呕吐,后大口大口地咯血,把一大家子吓坏了!我父亲时年不到40,身体一直很好,何以突发如此大病?在当时的条件下,根本无处求医,只能凭乡村土医生的诊治,喝汤药。当医生得知我们家有人参和田七,说这是最好的止血补气药,可以隔日轮流服用。果不然,父亲服用后病情有所好转,也不吐血了。大家渐渐松了口气。然而更让人松气甚至惊喜的是,日寇退出江山了!这是何等重要的消息!

  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父亲急着要赶往贺村老街重整“同仁泰”,大家劝他先养好身体再说,他执意不从。因为贺村有火车站,驻扎着日本兵,再加上那年发了一场特大洪水,几乎所有店铺都遭了灾。然而父亲决意要重新开张。他把两个多月来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变换成资金,没有人手就请了我的堂兄当店员守住门面,又雇了一名学徒,母亲和外婆都去店里打杂和做家务,他自己则尽全力打通最艰难的进货渠道。不到一个月,店铺就重新开张了。贺村老街的墟日也逐渐恢复,慢慢有了市面。9月间贺村小学复校,我也从祝家坂回贺村重新读一年级。谁能料到,也就开店经营了一年时间,父亲旧病复发,大口吐血。经江山县医院西医诊断,是肝硬化腹水晚期。他边治病边开店,拖了几个月,便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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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伍江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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