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喂我——”刚换牙的孙女破天荒地撒娇，要求奶奶喂饭。

　　“自己吃！”爷爷首先发话。奶奶却经不起纠缠，思虑一番后，左手端起碗靠近孙女唇边，右手用筷子拨了点米饭送入孙女口中，然后用表扬的口吻说：“宝宝是想撒撒娇吧？好了，喂过了，自己吃吧。”说罢，孙女果真乖乖接过碗筷，认真吃了起来。碗中所剩米饭不多时，爷爷忽然拿过孙女手中的碗说：“我讲个喂饭的故事给你听听。”说着，夹了一片肉放在饭上。孙女略显惊讶地望着爷爷，张开口。一刹那，米饭入口，肉却被迅速移至一边。孙女素来不喜欢吃肉，对此并无反应。当喂第二口时，孙女说道：“爷爷，菜！”爷爷笑了，又比划了推饭粒移走肉的过程。

　　“我自己吃。”孙女接过饭碗，夹了青菜吃了起来。

　　“爷爷小时候，姑婆就是这样喂我的。”爷爷略眯着双眼说道，似乎回到了60多年前。泥墙上嵌着一扇木板拼接而成的小门，烟熏日晒，风吹雨淋，已看不出木头本色，斑斑驳驳。门前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伸向一方池塘，池塘边有好多树，稍远处有好多田，再远处是山。在这里，春日可追蝶，可摘杜鹃花吃；秋日可找蟋蟀，可上山找野果。一个裹着小脚、洁净的衣服上缀满补丁、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坐在矮矮的门槛上，正在给他喂饭！一碗饭吃完了，那片肉才入口。

　　姑婆是他外公的妹妹。他出生40天时，就被抱到姑婆家。姑婆视他为珍宝，以她独特的方式，在贫困的家中给他一份独特的爱。姑婆育有三子，中年丧夫，次子夭折；抗日战争时期，22岁的大儿子被抓去做挑夫后下落不明；老幺在解放前夕被抓丁。自此姑婆一人，夜晚与青油灯私语，白日里一有闲便倚门翘盼或到村口桥头守候。

　　不久，当年被抓丁的一个邻村人逃回来了，姑婆急急挪着小脚前去打听。对方说：“我叫他一起逃，他说抓住要枪毙的，不敢。”姑婆知老幺胆小，也信了。后来听说是一上战场人就被流弹打死了，可没人敢告诉老人。

　　解放后不久，襁褓中的他，被抱到了姑婆家。有一年，与姑婆厨房相邻的五婶家不慎失火，殃及左邻右舍。情急中，姑婆只抢出他的两顶大斗笠。在那个年代，大斗笠是最廉价的。祖孙俩迎晨曦，送黄昏。一年又一年，幼年时的他记忆越来越丰满，而姑婆的容颜越来越苍老。他上小学了，每逢暑期就去姑婆家，与邻家小伙伴上山砍柴、到河滩捡柴禾。过年了，他把母亲给的油枣、麻球等糕点用纸包好，待开学时，连同一些角钞托人捎给姑婆。他有一个愿望：将来能继续与姑婆一起生活。可惜姑婆离世时，他还没能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