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1975年至1978年间,父亲在新塘边镇毛家仓粮站工作,每逢寒暑假,我都会到毛家仓小住一段时间。
其实多数时候并不是很愿意去,因为粮站四周都是围墙,正门是个大铁门,常常是关闭的,平时都是从旁边的小门进出,像座小监狱。之所以去,大多是敌不过父亲的诱惑——他将平日里积攒下来的硬币装在一个玻璃瓶里,然后时不时告诉我:玻璃瓶里的硬币满了。其实玻璃瓶里的硬币也就两三元钱,但在当时来说绝对是笔“巨款”。毛家仓的老街是丁字形的,拐角处有家包子店,店里的包子也才5分钱一个。
在毛家仓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粮站门口,数数过往火车的车厢,猜测下一趟列车是否更长。雨后,几颗装卸时掉落的玉米,会顽强地发出嫩芽,斜躺在水泥地上。父亲和我一道将玉米移栽到泥地里,每天早晚用水浇灌,可这也只是我打发时光的一种消遣,没等玉米长大,自己便离开回家了。偶尔,父亲也会带我到四周转转,沿着铁路去看看烈士墓。粮站斜对面的碉楼我也曾去过几次,里面阴森森的,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粮站里鲜有同龄的玩伴,因此我经常缠着父亲讲故事。无奈之下,父亲便找来一本《水浒传》,午休的时候,在粮仓里铺上草席,逐句读给我听。爷爷去世时父亲才13岁,他没读几年书便辍学了,书里的很多字都是读错的,像“美髯公朱仝”的“仝”,他就读成“工”,阮家兄弟几个他读成“元”……
粮站与毛家仓火车站的距离也就两三百米,中间有个卖缸瓮的店铺。与其说是店铺,更不如说是个缸瓮的堆场,里面大大小小的缸瓮整齐地码放成一道道墙,把整个货场堆得满满的。老家的那些缸瓮也是从这里买的,买了之后,父亲用平板车拉回七八公里之外的老家。那时,缸瓮在农村是紧俏品,酿酒、腌制咸菜都离不开它,因此时常有邻居找父亲帮忙代购。
过了缸瓮货场便是火车站了。我平时也很少进去,去的几次都是为了看露天电影,车站的月台就是放映场。每次看电影的过程大多相同:兴奋地去,又迷迷糊糊地被父亲背回来。
粮站的后面有块职工自给的菜地,父亲是菜地里出现最频繁的人。菜地附近没有水源,可西干渠正好架设在菜地上面。我曾见父亲扛着一根粗大的水管,翻越过铁路,爬到对面的山上,然后沿着高高的天桥,走到菜地的上空,从空中引水浇灌。
1978年底,父亲从毛家仓转调到城里工作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毛家仓粮站,一晃就是40多年,父亲也已去世7年多了。有次路过的时候特地进去看了看,粮站已成了一家私营企业的厂房,父亲住过的房间和给我讲故事的那个粮仓居然还在,但已破败不堪。物是人非,当年的情形恍如昨日,依然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