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柿子就红了。

　　柿树干黝黑似铁，扶疏而有致。元代画家倪云林、黄公望尤喜画柿树。柿树枝干虬曲如龙，苍郁若含烟之貌，古人认为柿树怀德，堪比君子。柿子凌霜而红，柿叶落尽而果实独存。柿子还是水果中唯一被封为“侯”的，名曰“凌霜侯”，多好听的名字，高贵霸气，咄咄逼人。

　　柿子叶厚墩墩的，呈暗绿色，色泽深而光滑，似乎光鉴照人；叶形要比枇杷叶大而俊秀，叶片层叠有致，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像勃朗特三姐妹，像哈代小说中的某一种味道。霜降后，叶子会变黄变红，变蜡黄变暗红，直至叶子纷纷扬扬落尽。

　　柿子半剔透而莹润，型如蜡石。成熟的柿子上敷一层霜粉，霜粉却难掩草木之色。霜起则冬藏，生机尽失，若有若无，柿子藏在仅存的枯叶和枯枝之间，十分诱人。

　　故乡江山的保安乡保安村鳌顶自然村位于仙霞山脉深处，村中有一片柿子树，每年霜降后，一树一树的柿子，像一只只小红灯笼，蔚为壮观，仿佛点亮了山村的秋色。村人皆姓李，据说是唐代滕王的后人，先后避难到此，为了方便后来人相认，他们商议在房前屋后种上柿子树为记号。村中有一祠堂，形制奇特，古色古香，祠堂边的山丘上有200多株树龄上百年的古树群，古树郁郁葱葱密密麻麻枝繁叶茂铺天盖地，树荫仿佛覆盖了祠堂覆盖了整个村子。树荫蔚然气积于大地之上，远远望去，像《聊斋》中描写的某种场景，那种景色是独特的。村中有一座砖瓦结构的老房子，相传当年抗战时做过张灵甫将军的指挥部。我曾问过村中一86岁的老人，他对我说，他那时还是小孩，见过许多国军士兵；见过炮弹“嗖——嗖——嗖——”地从头顶从柿子树上空飞过；见过国军的一个将领，浓眉大眼，高大英武，但是个瘸子，拄着拐杖，蹲不下去。只是这一切太久远了，久远得很难考证。但我希望是真的，就像希望他们是滕王的后人一样，不然这满山遍野的柿子树作何解释？

　　霜晨起来，见雾大如幕，雾中隐隐约约传来黄狗的叫声，四周白茫茫一片，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似乎什么也看不清，唯见树枝上隐约有些红光闪耀。

　　那一定是柿子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