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孩子不会长大，那该多好呀！他心里想。原来抱在手里的小小的一团，长大一点就能穿过腋下，扶直了抱。那个时候，她小小的脑袋正好可以枕在他的肩头。

　　可是现在——他颠了颠手里的她。她依旧喜欢把脑袋枕在他肩上，但必须保持一个撅着屁股弓着背的姿势，这姿势有点奇怪，但她丝毫不觉得。

　　他忽然想起了那年的雪。那是她人生里的第一场雪。他想，这真是值得纪念的日子。于是，他裹紧了襁褓，抱着她来到雪地里。多好的雪呀！纷纷扬扬充斥在天地之间，像芦花、像梨花，像所有在任何季节里开放的白色的花，却又比它们更加出色。她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轻轻转动了下脖子，然后面无表情地瞅着他。他兴奋地说：“快看，下雪了！”她的表情颇有些不屑，这让他很失望。

　　第二年也下雪了，不过很小，根本不值得一看，她却趴在窗上看了很久。他好不容易在外面捏了一个雪球递给她，她一碰就缩回了手，然后再一次看向窗外。雪球不是飘来飘去的雪，而且太冷，她不喜欢——窗外的雪那么好看，一定是温暖的吧！

　　他又想起了藏在抽屉里的那个信封，里面装着她第一次剪下来的头发。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现在的头发这么多、这么长、这么黑，跟信封里的一小撮不一样了。小辫子扎了好几根，密密的发根冒着汗珠。她总是这样，玩累了，最先被汗水打湿的，一定是头发。

　　她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臂弯里，下巴正好陷在他的肩窝里，她需要用这样的姿势稍作休息。他抱着她踱回了房间，忽然看到了那本厚厚的相册。不用翻开，里面的照片就一张一张地浮现在眼前了。拍摄、挑选、打印、粘贴、配文，每一步都是他亲手做的。她还没出生时，他就有这个计划了。他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是他为她准备的第一份礼物。他很难想象有什么礼物可以超越这本相册了，如果有，他也一定会寻来的。

　　“爸爸。”她突然喊了一声。他没有回答，他知道，这种时候，她只是想叫一声，并不想表达什么。这个称呼用任何语言来写，都没有从她嘴里蹦出来那刻那么生动。他嘴角噙着笑，那么满足，甚至有点得意。

　　她挣扎了两下，这是要下来了。他弯下腰，轻轻地把她放到地上。她需要他抱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这一刻，他又在想：要是孩子不会长大，那该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