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兄弟5人,他排行老大。兄弟5人中,数三祖父最有个性,兴趣广泛,富有情趣。
三祖父读过4年私塾,断文识字。他为人旷达,与人为善,悟性高,喜钻研,善琢磨,学什么像什么,庄稼活样样拿手。
1953年,某部队炮营在我们贺村镇棠坂村驻扎了一年半时间,部队100多匹战马需要储备大量草料。部队得知三祖父有堆稻草垛的手艺,特地雇请他劳作了3个多月,先后堆了近20个稻草垛,高大美观、不塌不漏,人人称道。
三祖父善厨艺,做豆腐、酿酒样样在行,说书、拉二胡,得心应手。他还写得一手好字。他的书法,遒劲挺拔,古雅厚重。乡亲们每每家中添置重要用具,需要记名或题留吉祥语,总是请他挥毫题字,他也有求必应,从不推托。走进乡邻们家中,或在箩筐里,或在谷仓上,随处可见他的墨迹。
每年春节前,他洗净那方旧砚台,备好墨汁和裁纸刀,还有一本已卷了角的《楹联大全》。乡亲们陆陆续续登门,三祖父接过红纸,问明情况,在上面用铅笔注上对方的名字。不一会儿,一摞摞红纸就摆满了堂屋里的长条茶几。三祖父开始裁纸了,一张张红纸被裁成春联的形状。然后,他来到四方桌前,沉思片刻,举笔、蘸墨、运腕,全神贯注。那支羊毫轻盈地在纸上游走,流畅舒展,笔锋过处,墨光闪闪。围观的乡亲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待到三祖父写完最后一幅春联时,宁静的屋子里才又回响起阵阵欢笑声。谈笑间,三祖父将墨迹晾干的春联分别递送到乡亲们手中。
三祖父还有编唱顺口溜的喜好。他编唱顺口溜即景生情,有感而发,质朴生动,明快诙谐。“文革”期间,乱象丛生,百业萧条。1967年夏天,离棠坂村10多里路的江山电工器材厂停工闹革命,有的工人不愿做造反派,当起了逍遥派,他们三三两两结伴来到棠坂溪垂钓,悠哉游哉。而当时农村劳动集体化,做多做少一个样,农民出工不出力,生产效率低下,粮食年年减产,农民温饱难求。两相对照,此情此景,三祖父无奈地唱起了顺口溜,笑中含泪:“工人老大哥,牛皮饭碗摔勿破。手握钓竿溪边坐,一天工资两元多。农民一年四季田头做,大呼隆生产把洋工磨。一天分红三四角,愁吃愁穿日子不好过。”
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充分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粮食连年增产,农民生活大改善。丰收的喜悦甜透心窝,三祖父喜不自禁地唱起了顺口溜,唱出了广大农民共同的心声:“土地承包责任制,政策对路办法新,农民有信心,黄土变成金。养猪胖,养牛壮。油满缸,粮满仓。鼓起劲,加油干,穷变富,有希望。”
三祖父房屋北面是一大片菜地,耄耋之年,他每天乐此不疲地浇水、除草,把菜园侍弄得四季瓜果飘香。每当夏秋时节,那满架累累垂下的丝瓜参差不齐,满目生机野趣。旺季时,每天可采摘十来条丝瓜,大多被他送给乡邻们分享。1980年立秋前后,一连数天,菜园里成熟的丝瓜竟不翼而飞,让他陷入了沉思。他认为,丝瓜失窃事虽小,但小偷小摸的不良习气不能任其滋长。思考良久,他吟出了一首顺口溜,并当即取来纸和毛笔,一气呵成,然后将写好的顺口溜张贴在房屋外墙上:
有人“摘”丝瓜,明知是谁家。
人要顾面子,暂不点破他。
劳动果实最香甜,捞吃白食味道寡。
打个招呼愿奉送,何须暗夜偷偷拿!
来来往往的乡亲路过这儿,纷纷驻足浏览,有的点头称是,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会心一笑,有的忍俊不禁……从此,三祖父的丝瓜再也没有丢失过。
三祖父名叫毛兆楷,他于1983年仲秋去世,享年8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