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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广渡 ——记述68年前在家乡江山的一次徒步旅行

来源:江山传媒集团    作者:汪东林     时间:2020-09-14 09:54:22    「我要投稿

  江山市地形南北长东西窄,即便是从北往南行,最远地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也到达目的地了。因此,今天是中青年的乡亲乡友们看到这个题目,一定会疑惑:广渡还称得上遥远吗?且慢!因为我要说的是一段发生在68年前即1952年盛夏,从最北端的江山县城步行到最西南隅的广渡之经历:天不亮从县城走出大南门,到天漆黑才到目的地广渡。今天的乡亲乡友们,你不信就试试,也用脚走到广渡,你就一定会感受到:呵,美丽的广渡,您是多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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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摄于1949年9月江山公园照相馆,是作者母亲毛香珠(图左)和二姐汪冬花(图右)专程送作者到志澄中学当寄宿生后的合照。

  我1937年12月22日生于江山清湖,后移居贺村。童年时期常居住清湖与贺村之间的祝家坂,那里是我外婆和奶娘的家。我在贺村读完初小,又返清湖读完高小,时间是1942年至1949年。就是说,我在民国时期的近12年里,都在清湖、祝家坂、贺村之间行走,全程只有15华里,路经蔡家、毛塘、乌头石根等村落,对毛塘碓和毛塘大堤记忆清晰。只有几次例外,第一是1948年清湖小学组织学生远足江郎山,一天起早贪黑来回40华里左右。第二,从贺村走公路到过一次江山县城,我七八岁,走路到江山25里地(华里)。第三,我六七岁时,曾死乞白赖要跟着长辈走路去常山县城亲姑妈家玩,母亲不得不同意,便作了准备,托给两个20多岁的同行的常山亲戚路上照顾。我从贺村走到坛石,就有点走不动了;等到了上王鳌头,便完全走不了地。于是两个小伙子一个背我,一个让我坐箩筐,一头是放东西,另一头坐着我,两人轮流,好不容易到常山县城。据说这是从江山(特别是贺村)走到常山最近的路,全程八九十里地(华里)。这么说,我最多也就走了40华里左右的路,不可能再多。 

  话头再回到1952年的走到广渡。1949年5月间,解放江山的枪声打响的前些天,我就离开清湖小学回到贺村。我还差两个月没有拿到高小毕业文凭,就于7月间以同等学历考入江山私立志澄中学,同年9月初由我母亲和二姐送我进志中作为寄宿生就读。校长是徐缙瑞,他是志中创办人徐志澄的本家侄儿,教育有方,威信颇高。到我3年后1952年初中毕业,学校已改制,改名文溪中学,校长毛开敏,也是一位既年轻又能干的负责人。那时候江山刚刚解放,经济恢复有限,社会也不安定。我们1952年届的初中毕业班,刚进校时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全班同学不到30人,中间有不少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而辍学,到了毕业时只剩20多个同学。但当时学校的特点是老教师多,学历高,有经验,因此学生的成绩和素质还是不错的。我们这20多名毕业生,以报考江山中学高中部居多,我是其中之一。少数考上普通师范学校,还有一些同学因家境贫寒,什么学校也没有考,学历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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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就在毕业照拍完之后,眼看要散伙拜拜了,大家躺在20多个人通铺睡觉还富裕许多地方的宿舍二层楼上,天南海北聊天。我们班居家广渡的两名同学毛希侔和毛骏瞒联合发出邀请,说大家3年同学不容易,要分手各奔东西了,要是不怕路途遥远,能走路又喜欢玩的同学,请到我们广渡玩!早上从县城出发,晚上到达,有一百里地,是比较远,但我们广渡山清水秀风景好,紧挨江西广丰,是江山最边缘的地方之一,恐怕全江山没有几个像我们广渡那么美的古村落了。再说,我们沿途可顺路到别的同学家玩玩,早饭午饭在路上同学家吃,一家一顿。在广渡安排住宿和晚餐、早餐各一。第二天再另选别的路线返回学校,我们就可以说走了一半多的江山地界了。这一突然冒出来的提议,立即引起年少气盛的同学们的热烈讨论并赞同。但实际上,由于各种原因主要是经济条件所限,最后落实到真正从江山县城长途跋涉,走到广渡的人并不多。因为时隔68年,无法与老同学沟通,只能凭我个人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搜索,回顾这段遥远的往事。我现在还能记得比较有把握的有:第一,参加人员。首先是广渡的两位主人:毛希侔和毛骏瞒。毛希侔数理化成绩从来全班第一,待人温和,但身体较弱,因此他提前回广渡作准备迎客。毛骏瞒身体较好,性格又如我一般热情好说,他自告奋勇做带路人。另外此事是在寄宿生宿舍决定的,因而有两名家住城里的走读生主动要求参加,一名叫王鑫,家住江二中旁边的西塘塍,与我要好;另一名姓杨,名字忘了,但我记得他姐姐叫杨芳霞,因为姐弟俩都在这20多人的一个班里读书,印象十分深刻。主动参加的寄宿生,我是积极分子,其他还有:与我同是贺村人的周武林,一名忘了名字的茅坂附近可能是大悲山的徐姓同学,礼贤和村的姜达修,一名在石门家里等着我们返程时路过她家吃饭而并未去广渡的女同学郑月华。现在还能记起的就是这8个人。而全程共同走到广渡又返回学校的只有五六名同学。第二,为什么要安排路上在同学家吃饭呢?除了借此认识同学的家门,主要原因是那时的中学生都很穷,沿途无经济能力进饭店就餐。那年月,学校每年的学杂费多少记不得了,但寄宿生每月交伙食费6元即每天两角,早晚稠粥,中午干饭,不过大节闻不到肉味,早晩就稠粥的是从酱园店买的最便宜的豆豉灰。那时的中学生,如果口袋里有1元零用钱,就是富裕户了!

  我仍清楚地记得,我们一行出发走到广渡的那天清晨,用江山话说,天还“乌络索”,一个个自动排队,蹑手蹑脚,不敢出声,走出巷后,沿街而行,一口气走到大南门。为什么?因为天气炎热,除了麦秆扇一把,那时的老百姓什么驱热设施也没有,几乎满大街小巷家门口搭着竹床竹榻或木板,躺着熟睡的乘凉人,我们怎敢说话吵醒正入梦乡的乡亲呢?出了大南门,东边天还未发白,好在那时的江山县城,出了大南门不远,就没有人家。于是老半天不敢张口说话的我们,终于“解放”了!

  因为我是12月生人,1952年初中毕业时还不满14周岁,多数同班同学比我大一二岁,还有大3岁的毛希侔。但多数人毕竟处于少年时期。走出大南门,快到操场岗的时候,因为无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这一带都是执行枪决的地方。由于我们初中3年,正赶上土地改革、剿匪反覇、镇压反革命等大规模的政治运动,有一段时间经常枪决罪犯,以土匪恶覇特务居多。最多的时候,差不多三天两头有执行枪决的场面。而我们这些少不更事却精力充沛的初中生,正是这些非常场面的参加者即观众。我们一行在这个路段走着说着,由于天刚蒙蒙亮,不知哪位领头呼叫一声:鬼来了!于是开始了一阵突发性的百米赛跑,直至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才停下来。走到老虎山南侧,东边天开始发白,我们也放慢脚步,停止了喧闹。

  我们一行相对沉默地走到清湖路口,天已大亮,但一个个已打不起精神,因为饿了!从贺村岭头走下旧公路的一个下坡岭,就是狮峰村,再走几百米便是贺村汽车站(当时只有货运,没有定期按时的客运)街面,距离火车站也就一百来米。我父亲是徽商,母亲是清湖祝家坂人,从清湖移居刚通火车的贺村,在老街开一家字号为“同仁泰”的贺村最大的南货店,解放前夕在贺村汽车站北头新盖了一座合面三架的新房子,就在公路边,在当时也是贺村汽车站公路街面两边最大的房子。贺村街的市面,这时已从老街逐渐移至汽车站公路两侧。但到了1952年,我父亲早已去世,同仁泰南货店也已关张,但我母亲仍经营小生意,家境好于一般人家。当我们这一群“饿狼”走进我家客厅时,已摆着一桌丰盛的早餐。我记得有稀饭,有一盆只在农忙时才上的干饭,除了咸菜、豆腐乳、咸鸭蛋等,还特别煮了一大盘五香茶叶蛋!当这次步行旅行队伍,一个个吃饱喝足之后,母亲还要大家把吃剩的茶蛋带着路上吃,但被谢绝了。为什么?因为午饭另有同学家安排,何必手上拿着东西走路增加麻烦呢!

  离开贺村集镇沿公路南行,过了山前坂村,爬上一长坡,就没有人家了。两边是黄泥山坡种的成片马尾松,十分低矮。完全是砂石土公路,来往车辆很少。从江山县城到贺村25华里,只碰到过从峡口方向拉木头过来的三五辆旧卡车,路过时卷起满天飞舞的沙尘。因为无人又无车,有人倡议唱歌提精神,大家响应。那是解放初期,学的都是革命歌曲。首选是《解放区的天》:“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啦,共产党的恩情永不忘啦……”我们放开嗓子高唱,踩着步子往前行进!然后又唱《解放军进行曲》和《志愿军战歌》……不知不觉中已过了淤头。再往前,就是在茅坂与大悲山之间公路边的徐姓同学家歇脚喝茶。这是事先约好的。徐姓同学主动提出,他不去广渡,因为他已去过,但他欢迎我们到他家坐坐,顺路,喝点凉茶,休息一下。我们很快找到他家。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他爸妈为我们准备了好几大竹筒粗茶叶茶,吊坠在井里冰凉过的,那凉爽的感觉大大超过今天的冷饮;二是他父亲知道我们要赶到礼贤吃午饭,就说你们要走大弯路了,他还详细给我们比划,这路线怎么走。我们告诉他,事先约好的,同班同学姜达修要等我们的,再弯路也要去礼贤。喝够了凉茶,我们就告辞上路了。

  姜达修同学的家是礼贤大溪即须江对岸的和村。在他家吃午饭,十分热闹,大家高兴极了!我至今还能记得的是:第一,从房子环境看,姜家是标准的富裕中农家庭,达修是长子,下边有几个妹妹,没有弟弟,这同我一样,不同的是我居老三,上边有两个姐姐、下边有4个妹妹。达修妈妈准备的午餐称得上是过年过节了:不仅有鱼、腊肉、炒鸡蛋,还特别为我们宰了一只自己养的小公鸡,用青椒炒的。我们不会客气,自然是风卷残云,吃饱吃足。第二,这次礼贤之行,我第一次知道,礼贤这个小乡镇,历史上曾经是县城,有文庙古迹。而且知道了江山有两个“贺村”(江山人读音一样),一个是礼贤和村,另一个就是我居家的卖牛贺村。因为除了有火车站和汽车站,那时我的老家贺村也是小乡镇,但有牛市交易历史悠久,怪不得俗称“卖牛贺村”了。因为已经知道到广渡路途遥远,吃罢饭并没有过河去看一下礼贤,就匆匆告别道谢,上路拐弯奔广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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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走到广渡的路程,比上午可艰苦多了!一方面是赤日炎炎,晒得冒油;另一方面从礼贤折返再穿公路,走上小路,边打听边走。而今能记得的有这么几个印象:第一,带路人自然只能是毛骏瞒,但在离开礼贤往西南方向行走,在穿越公路之前,他也是两眼抹黑,不打听路人搞不清东南西北。穿过公路后决定绕开峡口镇(因计划返程时要到峡口),走了好一段时间,在一位路人的确定指点下,毛骏瞒才完全明白走到广渡的方向和道路,大家也松了一口气,但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第二,因为下午的天气越来越热,最难熬的是口渴!一路上,有人家的就上前讨水喝,没有人家的就喝井水或溪水,都很干净很解渴。最难忘的是有一段路,既没有水井也没有小溪,更没有人家,面前是一片稻谷正在成熟的田野,而稻田小沟里有水,很干净,看得见水里的小鱼游动和伏在泥土上的泥鳅。大家熬不住口渴,有人带头趴下喝田沟里水,我也喝了,毛骏瞒大声嚷“前面就有人家了”也止不住,最后他自己也禁不住趴下喝了几口。我的印象是,稻田沟里的水,除了不凉,什么异味也没有,事后也没有人闹肚子。可见那时的江山乡间,处于农耕时代,山清水秀,生态环境很好,更何况如广渡这样的遥远山区!第三,我现在回忆,越往广渡走,两边青山间的稻田逐渐由开阔变成窄小的弄堂田,而两旁的树木竹林却越来越高大繁茂!然而太阳下山了,山区景色很快进入朦胧中,天黑得很快,尽管毛骏瞒不断打气“前面就到广渡了”也不顶用,这支小分队变得鸦雀无声,拖着两条沉重腿往前走。走着走着,在接近全黑的不远处,看见亮着写有老大“毛”字的大灯笼!毛骏瞒大声说:毛希侔他们来接我们了!我心里一震:呵,遥远的广渡,终于到了!

  当天的晚餐,是毛希侔、毛骏瞒两家联合招待的。记得是满桌子的菜蔬,两饭甑的饭。什么菜记不得了,难忘的是一个个如饿狼,菜蔬的种类、味道的鲜美,都顾不上细品了!饱餐后立即倒下就睡,一睁眼天已亮。早餐后匆匆在广渡转了一圈,能模糊记得的还是青山环抱、溪流潺潺,还有白墙瓦屋、祠堂牌坊……然后就启程直奔峡口!峡口是当时江山地处南端的名镇,但我从未去过。远在孩提时代,我的第一个“民间文学”老师——外婆,就同我讲过江山夏天最凉快的地方是一个有“峡里风”的地方。我外婆是目不识丁的小脚农妇,居家清湖和贺村之间的祝家坂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清湖和贺村,她连远比峡口近得多的江山县城也没有去过,更何况是峡口呢?但她却知道“峡里风”,并娓娓动听对我讲述,可见峡口名气之大了。那天正好赶上峡口墟日,我们从南往北穿行全街,第一印象是山货奇多,远非清湖、贺村可比。第二是赶墟场面热闹,完全不亚于清湖、贺村。还有个印象是沿街茶店多,坐满了茶客,还有唱道情的艺人,可与清湖媲美,为刚开始发展的贺村所不及。只可惜为了赶路,我们只是匆匆而过看了一眼,并没有驻足观看,但初识峡口的美好记忆至今仍在眼前。接着是从江郎山脚下走过,赶到石门镇同班同学郑月华家吃饭,早已过了中午时段。

  郑月华是我们班20余名同学中仅有的几名女同学之一,小个子,胖乎乎的,脾气好,人缘好。她得知我们若干男生计划走到广渡又返城的行动,主动提出让我们到她家玩,还要让她爸妈留我们吃午饭。我们这帮正愁返程午饭没有着落的家伙,也就不加推辞,说句“谢谢”就约定了。我们班这20多人,多半家在乡下,且多数是种田人家,生活中等或艰难,只有几位是在镇上开店的,我和郑月华家就是。郑月华家在石门镇上开药店,家境较好,记忆中那顿午饭吃得比礼贤贺村姜达修家还丰盛,而且父母亲都对我们非常客气,就像自己家的孩子一样。郑月华一个女孩子当时能到县城上中学,也可见家境好又受宠爱。由于时间紧迫,吃罢饭抹抹嘴就赶路了。由于吃饱喝足,紧走慢赶,一口气就走到我的出生地也是寄宿读高小的清湖。这段路程在我现在的记忆中,有两件事情可以记述:第一是从石门到清湖有好几十里地,沿途行人赶路的相对比较多,因此凉亭也多,是专门供长途跋涉者休息的地方。有的凉亭,还有做善事的人免费专供行人喝凉茶的(即粗茶叶泡的茶)设施。尤其是有一座比较长而大的凉亭,外墙抹了白灰,还有黑边,南北大门还有题字。从石门方向走来,即冲南的大门写着“通衢”两字;从清湖方向走过来,即冲北的大门写着“达福”两字。也就是说,往北直通衢州,往南到达福建,这不就是仙霞古道和清湖这个水陆古老码头最简明扼要的写照吗?这“通衢”“达福”4个字的凉亭,1948年我参加清湖小学远足江郎山走这条路就有,到1952年我再走这条路仍然还在,那么是什么时候拆掉的呢?为什么现在不能恢复原样呢?我想了又想,也想不起来这座凉亭具体在什么位置。第二是我们走到清湖因为又热又累,就没有像在峡口那样,走遍主要街道,而一屁股坐在“小江郎”清溪边的大树底下歇凉,聊起大江郎山与小江郎山水流相通的各种版本民间传说。所有版本的民间故事我都记不得了,却牢牢记得孩提时代听外婆给我讲的关于清湖“小江郎”潭里的“大麦免皇”(鲶鱼)的故事。外婆说,这小江郎水通大江郎,这潭是无底洞,有许多别处没有的大鱼。有一年大旱,江山的大河小溪干涸见底,但小江郎潭只是水浅了许多,石头露了出来。有一天天蒙蒙亮,有人看见小江郎潭的“大麦免(鲶鱼)皇”露头了,那两根胡须有多粗?有进山挑稻草的“竹稿冲”那么粗,把看到的人都吓趴了!因为大家讲的民间传说大同小异,我就讲了外婆传授的这个离奇小故事。当然,大家都不会相信,只觉得说着好玩,说着,笑着,闹着,大家又恢复了元气,但从清湖走回县城,天也黑下来了。 

  (作者2020年9月1日写于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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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伍江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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