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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无悔入坛中

来源:江山传媒集团    作者:肖梁     时间:2020-03-20 10:10:34    「我要投稿

  年过花甲,不免说东忘西,言帚忘笤。有时,说起三天前的事,哪怕拍破脑袋,仍是豆腐拌腐乳,越搞越糊涂。然而,怪了,言及坛石中学的往事,我居然能从记忆的深处打捞出一些依稀可辨的碎片来。你想,若从我入校的1972年春算起——我那一届是春季招生的,岁月悠悠,迄今已逝近五十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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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坛中的工字形教室

  为入坛中,我可是花了血本的。初中毕业时,学校的一把手和更高一级的领导,把我叫到一个办公室,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我:“你可以工作了——留下来当民办教师!”和我一样幸运的,还有一位女同学。结果呢,那女同学甜美地笑了笑就点了头,而我则沉默半天,然后低着头从喉咙底下逼出一句话:“我还是想读高中……”据说,我那时若从教,月工资24元。这是什么概念?这么跟你说吧,我上高中时,衣兜里从没放过1元钱,最多只有5角。5角钱可以做什么呢?可以到学校食堂里买25碗卷心菜。那时食堂的卷心菜两分钱一碗,不过,我每周只舍得买两次,平时一日三餐都是吃家里带去的咸菜的。那么,幼儿园小朋友都会算了,24元可以买1200碗卷心菜啊!这样算起来,我上个高中,应该说代价不菲吧!花了血本的东西当然更值得珍惜,我格外珍惜在坛中的时光。

  那时的坛中就是那时的坛中。一路走来,少不了有人要问中学哪里毕业,尤其是前年江山中学80周年校庆搞得热火朝天时,就有人颇有些滑稽地问校友名单里为啥没有我。呵呵,我说我的缘分在坛石中学。我感觉,我说出自己就读于坛石中学时,说得很流畅,没打嗝,没结巴,没故意压低声音,没半点儿低人一等之感。当然,我也没必要声明一下,我升高中时,江山中学正处于隐身状态,其化身是城关中学。城关区生源流入城关中学,坛石区的学子自然归属于坛石中学。我是坛石区的子民,天生就该属于坛中,没得选择。这与之前或之后,全市(县)初中毕业生同台竞争择校上高中,还是不尽相同的吧?我这样说,不知会不会得罪了江中重现江湖之后的坛中校友?若有得罪,请多包涵!的确,在我的感觉里,那时的坛中与后来的坛中及由其衍化而来的八中,至少在生源方面还是不一样的。我对那时坛中的这种偏爱可谓根深蒂固。应该是1988年吧,坛中的牌子换成八中时,我竟斗胆在市政府机关大院里当众大放厥词:“什么第八中学?在什么地方?还第八,坛石中学有那么靠后吗?”事后方觉失言,其时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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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坛石中学改名为江山市第八中学 

  有人说,坛中的模样儿真不怎么样。说真的,我那时不知别的同类中学长啥样,没比较就没法评判。不过,我是坛中文艺宣传队的队员,参加过县里的文艺汇演,当时的印象,城关中学拿出来的乐器,有的连名我都叫不出来,其“武器装备”确实非我校可及。若用今天的眼光看,坛中的校舍、教具,一切肉眼可见的硬件,皆是简陋的,陈旧的,落后的,除了一个操场还算宽阔。但用今天的说法,坛中是一所很有温度的学校。何以见得?别的不说,这食堂里两分钱一碗的卷心菜,哪个学校有?这是学校动员师生自己种出来的菜,故而非同寻常的便宜。现在想来,有没有这样一碗卷心菜,对一大搪瓷杯咸菜吃一星期的学生来说,那“温度”可大不一样呀!

  我读高中时,十年“文革”浩劫尚在途中。然而,坛中书声琅琅,学习的风气还是挺浓的。单元测验,期中考,期末考,行百分制,应有尽有。在我们班里的一些同学中,一度还流行借书“传借快读”。谁从哪里借到一本书,就快速读完,然后传借给别的同学看,一本书在一个同学的停留时间,往往只有一两天。有一回,有本手抄书,传到我手上时,只给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原因是源头借书的同学第二天就要将此书还给原主。这种书,是不能在教室里看的,而晚自修下课后又临近熄灯了。怎么办呢?为了躲避值班老师“查岗”,避免影响别的同学就寝,我与另一位同学就躲进被窝,一人拿书,一人打手电,连手共读,直读到眼皮撑不住。不过,书的内容已想不清楚了,只记得“薛仁贵”三个字,或许写的是薛仁贵征东的故事。另外,传说有的同学在互借书籍中传递朦胧的爱慕之情,在借阅中还享受了别样的甜蜜,或许真有其事,只是本人未有体验,难以细述,另作趣谈吧,呵呵!

  诚然,坛中最值得怀念的,不是校舍,不是操场,不是被窝里的夜读,也不是两分钱一碗的卷心菜,恰恰是学校的老师。在我的心目中,坛中的教师,借用今天的网络语言,那都是“杠杠的”。高中两年,我一直自作多情地认为,所有的任课老师对我都“高看一眼,厚爱三分”——呵呵,那时我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小子,非常容易高估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位置。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也不完全是错觉。因为,身为班委里的学习委员,我一点也不偏科,对所有的功课似乎都抱有同样的高热情,对所有的老师不敢说“厚爱三分”,却都“高看一眼”。难道只有投入,就没半点回报?

  在那读书无用论盛行的年代,外语课是最不受待见的。对此,教英语的徐居正老师心知肚明。徐老师总是脸露微笑,态度和蔼,几乎没有批评过谁的记录。他讲课十分认真,但对学生是否也认真听课并不怎么认真,看似有点儿任其自然的意思。学英语有用吗?我心里也真没数,但只要是一门课,我就有“保持优秀”的欲望与动力。因而,我并不冷落英语,甚至还数次跑到他的房间里向他请教,他不仅不觉得我打扰了他,反而有些被我“感动”而夸我几句。许多年后,我在县城的大街上与他邂逅,分别时他还不忘夸我一句:“学习,你最认真了。”这一次,夸得我脸上发烫。因为,我差不多连几个英语单词都还给老师了。于是,我开始上夜校学英语,听收音机学英语,看电视讲座学英语,后又通过录音带、录像带、光盘、书籍,先后“师从”许国璋、李阳等大师,断断续续学了几十年,可到头来还是“英语盲”一个,如今一句都不会说了。愧对徐老师的鼓励啊!怪只怪自己没有学外语的那个天分。

  印象中,“不会批评人”的,还有化学老师毛修宗。毛老师走进教室,常常是笑眯眯的,像是心里藏着什么喜事。在所有任课老师中,毛老师是待我最客气的一个。或许,在他的“得意门生”名录里,也有我的名字。的确,我的化学成绩一直是相当不错的。1978年高考时,我在异常情况下,化学还是考出了高分,后收到一张录取通知书,录取的专业就是化学系。当然,毛老师本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对待任何人都是那么彬彬有礼,并非只对我。记得毛老师的家就在坛中的附近。有一回,他特意邀请我到他家里参观屋旁的沼气池,并给我演示巧用沼气烧饭的过程,这让我铭记在心。十五六年后,我与坛中校友、衢州报记者徐勤一起采写了一篇事关沼气的人物专访,登上了《浙江日报》。在采写过程中,当年参观毛老师沼气池的经历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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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以坛石中学田径运动队为主体的“坛石队”在全县体育运动大会上取得好成绩,名列前三 

  有“不会批评人”的,就有“会批评人”的。“最会批评人”的老师,非数学老师郑恒鑑莫属。他一走进教室,嘈杂的声音就会顿时消失。许多同学都很怕他。他批评学生,那是长竹竿进巷道——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也不讲什么情面。在他的眼中,似乎没有男同学、女同学,没有所谓的班长、学习委员等等,只有答对题的同学或者答错题的同学。你答对题,他推崇有加;你答错题,他嗤之以鼻。上课提问,他总是先点常常答错题的,然后再点常常答对题的。非常幸运,我成为后者。因而,他上课时,我的大脑始终处于兴奋状态。十有八九,我是不会让他在课堂里失望的。有一次期中考试,我考得不是很理想,他瞋目竖眉对我说:“你也会这么考考的?!”这样的批评,既让我无地自容,又让我心潮澎湃。“我是谁?我是一个没有资格考低分的学生!”郑老师的这种批评,与其说是批评,倒不如说是一种绝妙的激励!“霹雳批评”的背后,藏着菩萨的心肠啊!的确,高中两年,我一直在郑老师面前扮演着“常常答对题”的角色。然而,历史跟我开了个大玩笑:1978年高考时,因种种一言难尽的原因,我在文理科合用的数学卷上选题时,鬼使神差,竟将1-4看成了1和4,漏做了第2与第3大题,直至响起收卷铃声才如梦方醒,顿时天昏地暗,精神近乎崩溃。高考成绩单发下来一看,数学仅得了38分。从此,我怕见郑老师了。至今仍觉无颜与他相见。

  无独有偶。“会批评人”的老师也不孤单,政治课老师陈长庆也属这一“阵营”。他好像来自大上海,一开口,就把我们镇住了。他说,初到江山县城,看到最好的一幢房子就是大会堂,可那算什么鸟房子啊!天哪,我们看那大会堂简直就是个美丽的景点啊!他批评人,虽不像郑老师那样火辣,却更有居高临下的气势,像是用看惯了上海滩的眼光来评判江山旧街的不足。当然,我是幸运儿,得表扬乃是主旋律。陈老师看上我,是因为我的“见面礼”不错——在摸底考试时,我写了一篇有些哲理的小文,竟然入了他的法眼。他在讲课时,差点没把我“捧杀”。谁知,剧情很快有了起伏。有天晚自修,我正在本子上写点什么,一抬头,发现陈老师正站在身后,便慌忙用双手捂住了本子。就这么个小动作,第二天上课时,他竟用了不少于5分钟的时间公开批评我。大意是,我的“动作语言”可能让对方产生种种误判:你不信任我?你有那么了不起吗?你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担心什么呢……当然,按今天的观点,任何人都有隐私权,他批得也不一定对。但他这一批不要紧,却让我日后养成了一个“职场习惯”:但凡熟人,上司也好,下属也好,同事也好,朋友也好,突然走进我开着门的办公室,我非常自然地注意不突然遮盖桌子上的东西,以免一个小细节让人产生不应有的误解。你说,陈老师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批评与表扬“两手抓”,“火候”掌握恰到好处的,要数班主任、语文老师毛文杰了。慈眉善目的毛老师,非常注意仪表,上课时穿着整洁,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连胡须也刮得干干净净。一眼看去,他就是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拍张照就是一个人民教师的标准像。毛老师批评人比较含蓄,讲究分寸,且形式多样。记忆里,毛老师从没在任何场合批评过我,表扬则常有,但让我终生受益的,却是他对我的别样的批评。有一篇作文,我写得非常用心,自认为用词华丽,语句优美,还注意谋篇布局,棒极了。我本想,毛老师一定会不惜笔墨,在评语中大加赞赏的。谁知,作文簿发下来一看,我傻眼了:那红字几乎写满了一页纸,开头几句肯定、赞赏我之前写的作文,接着便“不惜笔墨”,批评这篇作文一味追求华丽的辞藻,雕琢的痕迹十分明显,其文风很不对头。他教导我,写作文宁可语言朴素一些,切不可堆砌辞藻,一定要言之有物。或许,他这几句话的意思,在其他写作书籍中也能读到,可那怎能和老师用红字写在作文簿上的比呢?毛老师这次振聋发聩的批评性评语,一直影响着我。这几句话,后来在电大上写作辅导课时,我和学员们说过;在市委办主管文字时,我给同事们讲过。我自己在写作时也努力践行,出版过的几本破书里,留下了践行的轨迹。

  好孩子是夸出来的,这话说得没错,人生的路上需要听到加油的声音。喜欢表扬,厌恶批评,说到底也是人的本性。然而,回首坛中的读书生涯,却让我深深体会到,一个人,若过分喜欢听表扬,那表扬只能满足一时的虚荣,过后还沉醉其中,反而有害;若平心静气听得进批评,那批评就会像一笔享受利息的存款,在人生的旅途中不断增值,受益终生。

  这是坛中带给我的人生感悟。感恩坛中!

  哦,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那不是才华横溢的毛和师老师吗?这位毛老师是教文体的,可缘分让他对我的写作产生过影响。至今不知,他是怎么会对我感兴趣的。那时的体育课,田径唱主角。田径场上,我表现平平,他是不会看上我的。我爱好打乒乓。只要看到有对手,我吃着饭也会立即放下饭盒,挥拍上阵——这不利健康,不值得提倡。或许,那时打下一点基础,或者说培养了一点兴趣,几十年后我在江山市所谓领导干部乒乓球比赛中拿过冠军奖杯,在衢州市处级领导干部比赛中得过第5的名次——呵呵,不好意思,有些显摆了。记忆中,毛老师从没教过我们打球,也没和我们对过阵,我在球桌上的这一“风采”,应该不会进入他的视野。毛老师“发现”我,或许是看我常常和同学一起拉二胡、吹笛子,而把我拉进了文艺宣传队——高中毕业后的第二年,因在坛中培养了几个文艺细胞,我竟然在多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了初中母校的一名代缺音乐教师,当然还兼任语文教师。说来有趣,当年,我对毛老师近乎崇拜,竟然源自他的一篇“作文”。有一回,他在黑板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春》的美文。其文充满诗意,富有文采。我站在黑板报前反复默读,久久不愿离开。自此,我看毛老师,总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挡不住的才气,内心仰慕不已。读高二时,不知怎地,他竟然主管起黑板报来。有一天,他召集了来自全校的七八个同学,说是要成立黑板报编辑部。他拿出一张纸,当即念起了“任命书”。第一个就读到我的名字,呵呵,“总编辑”。这让我在学生时代,就过了一把“老总”的瘾。这对当时的我,无疑是个不小的激励。这也是我对坛中怀有特殊感情的原因之一。

  1974年1月,我拿到了沉甸甸的坛石中学毕业证书。毕业时,同学们没条件上馆子搓一顿——压根儿就没人会那样想。难忘的一幕,是同学之间互赠笔记本。每个同学都挥洒各自的才情,在笔记本的扉页写上洋溢着浓浓同学情与良好祝愿的赠言。按今天的说法,那些赠言都散发着满满的正能量。互赠笔记本时,握手,拥抱,泪目……纵然,作为实物,那些笔记本,在一次又一次的搬家中,一本本不见了踪影,但其烙在脑海里的印记,始终挥之不去,至今回想起来,依然眼眶发热。

  二度回到坛中,已是4年后的1978年夏。当时,县里发了一纸公文,要求各校召回历届高中优秀毕业生回校复习迎考。我也接到了通知,但因手头工作紧走不开,直至临考前一个月才得以脱身。唉,人生总是一波三折。1975年底,我正在初中母校任教,幸运之神突然降临:国家“落实政策”,把我这个“全家下放对象”招为全民所有制正式工。可哪里知道,我竟被分配到坛石供销社当个学徒工。从每个月14元工资的学徒工干起,其处境如何可想而知。坛石区公所分管教育的老周同志听说我的情况后,亲自找上门来,征求我的意见:“我请示了一下,想请你回去当公办教师,你干不干?”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就信了这话,因而婉言谢绝了人家的好意。如果,那时我回到学校每天与书本打交道,是不是比在供销社站柜台更利于参加高考?是不是更有利于我及时脱身复习迎考?——唉,当时谁能料想到高考会恢复呢?当然,如果当年没闹惊动考场的数学漏题乌龙,如果我不因任性而让录取通知书打水漂,如果……我的全日制教育文凭,也不至于止步坛中。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啊!

  作为那次“回炉”坛中复习迎考的余音,我于1993年写过一篇散文,题为《我的大学梦》,见诸报端,引起许多人的共鸣。《人民政协报》在发表时,还加了一大段“编后”。在一篇散文后面加“编后”,这在报纸上是极为罕见的。

  在政协供职时,我在全省性的会议上发了个言,因自发掌声多了那么几次,故而引起一些与会人员的关注。就餐时,省政协常务副主席将我拉到一边,问我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我愣了一下,说“我毕业于一所叫坛石中学的学校”,他听了愕然。历史上,称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如省委政策研究室的一位副主任,省委党校的一位副校长,都曾问过我同样的话,我都如是作答。或许,这也是我尤其钟情坛中的原因之一。

  坛石中学的牌子早就被替换了,替换后的牌子也挂到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去了——或许,那是历史的必然选择,是一种教育进步的表现。然而,于我这个曾在坛中“风光”过两年的学子来说,则有一种“亡校”的失落感。现如今,第八中学又冠以清湖高级中学的新校名,在须江之畔的清湖街道乐意村获得了新生。几经辗转,老坛中一颗游荡的灵魂有了好的归宿,实乃幸事一桩。我等老坛中校友闻之,倍感欣慰。又幸得母校当今校长柴生根先生之约稿,我有这样的机会穿过时间的隧道回忆坛中的往事,借机敲着键盘,酣畅淋漓地一吐衷肠。尽管,挂一漏万,或有谬误。

  若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那么人生必有如意事十之一二。我这十之一二,必有入学坛中之事。正是:此生无悔入坛中,余日还念母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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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湖高级中学全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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