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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恩如山

来源:江山新闻网    作者:jsjjun     时间:2019-11-13 08:30:06    「我要投稿

  初夏时节,避居家乡山间老屋。晨曦中登上屋后航山之巅,觅一视野开阔之处,遥望远处江郎三峰,仰天长啸三声,一吐胸中俗浊之气。

  在山顶鸟瞰老街,残存的几幢徽派建筑的白墙黛瓦隐约在现代民居之间;再远处,是早年的清湖高级小学旧址,现在是清湖街道清湖二村的文化礼堂。

  礼堂对面大约100米处,就是百岁坊。晨霾散去,阳光照进老街,终于能辨认出百岁坊5号那间老屋,我生于斯、长于斯的那间老屋。

  我的思绪回到了70年前的童年。

  童年是个特殊的时代。在当年儿童的心目中,大自然的一切都充满着神秘,而大人们——除了父亲,又个个都有趣得要命。

  6岁以前,我只记得近邻的那一场大火;有一次家里进了贼;过年前蒸米糕,锅上的蒸汽噗噗噗……

  6岁的上半年,我上学了。

  老师的名字,记得起来的有周存华、胡崇祖、金德亮、朱仁仓、郑碧如、邱新业。是哪一位呢,向思想开小差的学生头上丢粉笔头?

  印象最深的是看电影。电影就在小学的操场放。下午一两点,孩子们就搬着小凳子占座位,相互换着回家吃饭。及长,要买票了,记得儿童只要两分钱,但两分钱也是钱啊,父母没有给,就想办法在大人堆里混进去,或者站在南面的学堂山上看银幕背面,只不过银幕上的人个个都是左撇子。如果你胆子大,可以从男厕所的窗口爬进去,碰到有老师在那里站岗,会说,小心小心不要摔去,然后把你从正门赶出去。太有趣了!记得第一次放战争片,第二天还有人在挂银幕的地方找子弹壳呢!

  那时的童年是多么幸福啊!比读书有趣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个个都在细微地体验生活,体验生命。

  从6虚岁上学起,我一直在这种状态下无忧无虑地生活,一直到四年级,这一切戛然而止。

  那一年,家里出了重大变故,一场时代的狂风暴雨,把父亲刮去远方。父亲一离开,他的泰和兴南货店顷刻人去店空,灰飞烟灭。

  母亲无奈之下,让13岁的大哥去光明商店当学徒,也像早年的父亲一样,哥哥被“丢”了出去;三个弟、妹,或领养,或过继;剩下我,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活命,她已说好去城里给一个吃公家饭的人当保姆。我当时10岁,正是尴尬的年龄,休学吧,没事可做,继续念书吧,一个人在家怎么生活,母亲被难住了。

  幸而,清湖小学的周存华老师向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周老师是清湖人,家住清湖岭头。那天,他路过我家门口,母亲叫住了他。

  了解情况后,周老师对母亲说:“这孩子喜欢念书,千万不能让他中断学业。学校里也有清湖周边的学生住宿,虽然按规定不收清湖本地人,但你家情况特殊,我帮你和学校领导说说看。”于是,我成了清湖街上唯一的留宿生。

  在这种状态下进入小学五年级,我连少先队都无缘加入,对自己在周围环境中的地位便有了新的认识,常常因为人们的嘲讽、同情、背后的窃窃私语而更加自卑。我终于知道自己是个长在石头缝里的人。我开始往熊孩子的路上走,学习不用功,喜欢恶作剧,读野书读到眼瞎(高度近视),10岁以前就看完了《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总之,开始自暴自弃,自己作贱自己。

  有一天,母亲对我说:“周老师来过了。他说你很聪明,算盘打得飞快,闭着眼可以加到100,就是太顽皮,作得很。”这句话触动了我敏感的心,说明周老师注意到我了,而在当时学生的心目中,周老师无疑是最有学问的人,因为他是唯一的高年级算术老师。

  那个年代的过来人都知道,小学五六年级的算术应用题是要人命的,尽是甲、乙、丙,或做工程、或植树、或追及、或往水池里又是注水又是放水……有些难题,用算术的方法,连许多大学生都做不出,更不要说小学生,不少人可恨死这些甲乙丙了。

  究其实,小学高年级算术应用题是考核儿童智商高低的分水岭,会不会读书,在六年级算术应用题面前,立判高下。因为它是语文和数学知识的完美结合,有些难题你不能解,可能不是你的数学不好,而是你的语文不好,你没有读懂那些甲乙丙到底在干什么。

  可以说,周老师是我的数学启蒙老师,正是他开发了我的数学潜能。

  从五年级开始,周老师就一直关注我的算术成绩,多次表扬我,经常要我做一些额外的算术题,到了六年级,还经常和我讨论一些算术难题的最佳解法或多种解法,给我讲华罗庚、祖冲之、丢番图的故事,大大地唤醒了我的数学潜能,也提高了我的自尊心:我终于在某个方面能胜人一筹了。

  由于神不知鬼不觉的原因,考初中我名落孙山。父亲赏了我一巴掌,令我再读。母亲向周老师求助,经周老师说项,学校同意了。

  20年后,我和同学罗惠兴看望周老师,谈起当年的状况,周老师说出了真相。说是当年监考的老师,反映我升学考试作弊。这当然是冤案一件,并没有任何人当场向我提出来,不给丝毫的辩解余地,为什么会这样呢?不过也是歪打正着,由于学业推迟了一年,我进入了下一个年级圈,踏准了时代变迁的步伐,反而每次升学都格外顺利,其前因后果,我在《那一年,高考非同寻常》(2012年2月22日《中华读书报》)一文中有详细的叙述,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位监考老师呢!

  因为有了小学良好的数学基础,我的初中、高中的数学成绩一路受老师器重,当了6年的数学课代表,上大学也专攻数学。可叹我生不逢时,在毕业时发生了社会剧变,我被分配到矿山当工人,又由于我没有足够的毅力,从而荒废了专业,当机会重现时,我已被甩出十八条街,不能望同学项背,终于在学业上一事无成。后来因工作需要改行当了机械工程师;在体制改革中,我又成为一名政府官员;退休后又做了不入流的作家。一波三折,世事沧桑,令人感慨万千。

  前些天,在家乡碰到几个六七十年没有联系的小学同学,大家在谈论清湖历史文化的尊师重教传统时,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周存华老师。

  在清湖人的心目中,周老师就是清湖小学,清湖小学就是周老师。

  须发半白的学生们纷纷给老师点赞,赞他出身教育世家,赞他在“叫先生”的时代就在清湖小学任教了,赞他受过民国政府的教育重奖,赞他在清湖小学教书整整40年,赞他鞠躬尽瘁、终生献身教育事业,赞他现已97岁高龄,仍然耳聪目明,身体健康。

  大家相约,一定要去看望这位老师,向他表达一个跨世纪的致敬。

  清湖人,也不止清湖人;他的学生,也不止他的学生;不论年龄性别,无分职务高低,无论何时何地,对他都是同一个恭恭敬敬的称呼:周老师。

  永远的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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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蒋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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