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偏僻的山区小学教书，一年级的孩子学拼音，“q”和“p”总是分不清。江山话中“q”和“菜”同音，于是告诉他：“你每天吃饭要配‘菜’，记住了吗？”第二天抽查，他呆呆站在那里，问他：“你吃饭要配什么的？”答：“南瓜！”全班哄堂大笑。

　　又一孩子山洞的“洞”字总是记不住，只好指着学校破旧的墙洞告诉他：“你看，这里有一个洞！”第二天问他，又不知道了。只好指着墙上问：“这是什么？”答：“逡！”江山话中，老人家是有这个说法的，当老师的能怎么办？只好隔几天教一次，几十次地循环反复，直到学生朗朗上口为止。

　　我经常被老妈抓差，帮她改作业、改试卷，甚至用蜡纸刻试卷。铁笔刻试卷字要非常工整用力，一张试卷刻下来手真的很酸，还得再油印几十份，两手沾满脏兮兮的油墨。改作业时面对层出不穷的错别字，真的很无奈，有次改试卷时居然改到一篇作文结尾：“我永远忘不了周恩来总理的伟大公鸡”，我一愣，这才发现“功绩”误写成了“公鸡”，顿时捧腹。

　　妈妈从来不放过一个“差生”，每个周末，她要上门去为他们补课。她的班里最受宠的，是那些进步最快的“差生”。我和弟弟的衣服经常被妈妈送给学生，她总是心疼那些冬天穿得单薄、赤着脚的孩子。我有一次冬天掉到水沟里，回家居然没衣服换，只好穿着妈妈的大花袄瑟瑟发抖。每到过节，家里摆满了学生送来的粽子或麻糍，一碗又一碗，口味各异，而家中的糕点和水果则被妈妈当作回礼送给学生，我和弟弟非常心疼生气，无法理解妈妈的“傻”。

　　妈妈每天早上5点多就要起床，6点多赶到学校，晚上批改作业到深夜。有一次，批评了一个偷同学钢笔的学生，那个学生居然把我家菜地里20多个南瓜用铅笔刀全部划破以至腐烂。高中毕业时，有两个学校的校长邀请我去当初中语文老师，想想一辈子要面对那些“熊孩子”，我很干脆地拒绝了。

　　时间有它的脚啊，笃笃笃地就过去了。一茬茬的学生在妈妈欣慰的目光中长大成人，摆脱贫困的命运，成为社会的栋梁和精英。妈妈也老了，快退休了。

　　1997年，妈妈和江东小学的同事去峡口听课，突发车祸离世。我前几天还在调侃她退休后没有学生怎么办呢，没想到她就这样离开站了35年的讲台、离开了她心心念念的学生、离开了她热爱的教育事业。火化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大地一片苍白，送行的学生和家长挤满了悼念厅，和我一样悲痛不敢置信。2010年的教师节，她的学生在对话平台上提起她，言辞中的怀念和感激、孺慕和不舍，字字句句让我潸然泪下。有30年前的学生看到我与妈妈相似的容颜，拉着我的手泪流满面，也有学生问我她的墓地，想去赠送鲜花，我一次次地被感动、被震撼。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会选择当一个尽心尽力的老师。妈妈，我也会更好地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