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似乎整个江南都笼罩在雨帘中。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冬天一直下到了春天,那些花儿都被这寒冷的天气吓得不敢开放。太阳稍微露了会儿脸,花儿就感觉到了。
公园里的玉兰,原本是满树都是灰扑扑的,那毛绒绒的花骨朵毫不起眼。那天春风被太阳熏了一下,吹过层层山间河流。于是,一夜之间,仿佛一树的小灯泡通了电,满树都是莹白的花,亮得晃了眼。那紫色的辛夷,更是如同满天的烟火,缤纷绚烂。一阵风吹来,夹带着一缕香,若隐若现,等伸长了鼻子的时候,这香,便又俏皮地溜走了。
然而没风的日子,离树很远的地方也能闻到丝丝恣意的香。这撒野的香气,像是牧场里一群散养的牛羊,在清晨的薄雾里若隐若现,勾起人们无数对美的欲念与追索,恨不得奔向这魅惑,与这美拥个满怀。可它又仿佛仙女丢下的面纱,在不知不觉中附上你的眼唇,躲藏到了别处。
清晨,洁白的花朵被露水朝雾濡湿,饱满而滋润,水灵灵地,悬在枝头微微颤抖,仿佛初浴的美人,穿着薄绸小褂,甩着发丝间盈盈的水珠,一粒粒晶莹散落在裸露的香肩上,那美,是要溢出来了的。这是白色的玉兰,如果是紫色的花朵,那么更有韵致,那粉紫的颜色晕染着厚厚的花瓣。太阳刚刚从山那边钻上来,薄薄的光,打在结实的树枝上,给它涂上一层柔光。细细打量这初绽的玉兰,水洗凝脂,半含珠露,晕红了脸颊,恰似舞台上最标致的花旦。
到了中午的时候,花朵儿肌肤逐渐绷紧,少了一丝羞涩,多了一分任性,像是小女生鼓起腮帮子嘟着小嘴儿,一副要生气的模样。
傍晚时分,这小脸儿又逐渐柔软了起来,花色渐浓,像微醺后的一张粉靥,倚在枝头上,小鸟依人,眼神让人心动。
单朵的花儿如此羞涩娇柔,就像邻家可爱的妹妹,不过这是表象。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满树玉兰花开的时候,是极其嚣张的,一窝蜂地绽放,争先恐后,唯恐迟了一点要被点名批评似的。霸道地没有给叶子留一点生长的空间,只有等这一朵朵的花儿盛放出最美的容颜后慢慢蔫去,那叶子慢慢探出一点点小脑袋张望,被阳光温暖的笑容鼓励一下,才确定自己确实光明正大地开始成长,于是迅猛地长粗长大了。
叶子长大后也是极其有趣的。一张张宽大肥厚,显得隆重,与花倒是相称,皮实豪放的样子。它们悬在高大的树上,给大地带来一片浓荫。
花开的时候,花香优雅地攀窗爬墙而来,入鼻入眼入心,直至占据了整间屋子,让人应接不暇。花的形状也是纯粹而美好,于是我们惊叹于这美丽,用手机、相机,去对准它的每一个角度,用鼻子去闻它的每一缕香味,用心灵去感受它每一份美丽。而那一株玉兰,仿佛不在乎外面世界对它的态度,站在原地,孑然一身,认真绽放,默默凋零。
每一朵玉兰自绽放的那天起都保持着向上的姿态,仰望蓝天。昼迎阳光,夜伴星月。玉兰树的美,柔和、坚挺、无畏。玉兰花的美,总是高高在上。它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给人们带来春的气息。我们在欣赏、嗅闻甚至攀折它的时候,总要仰着头,人在花前,不自觉便是谦卑的了。
世间万物,都是灵长。我们总能从它的眼神姿态里,看到它的喜怒哀乐。这花,就如树的眼眸。每每站在树下,总能从一朵花的神情中,看懂它含苞时的浪漫,盛放时的喜悦,凋零时的悲凉。
“万木的树林里不惯独宿”,缄默的世界里,那偶尔停歇的一只蝴蝶,两只麻雀,几只小蚂蚁,于它,便是可以交流的美好花事,相信这是美丽自然中的小确幸。
凡对美好,细细观赏,慢慢嗅闻,渐渐品读。读懂这静止的美丽里,那冰清玉洁的磊落不凡。它们对自己的生命如此认真,活在自己的秩序里,不为外界所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