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胸闷已经很长时间了，因为太忙，也因为还可以忍受。随着症状越来越严重，咳的次数日渐频繁，还伴有隐隐的异物感。那段时间，群里一位才华横溢的文友不幸盛年陨落，加上朋友圈里看到各种意外发生，心里的忐忑可想而知。悄悄搜索相应的症状，一一对应后，心情却一反常态的轻松。于是跟管先生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真是这样，休个假，多出去玩玩就可以了。”

　　“孩子还小，我们要努力活下去。”管先生呆了半晌，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一脚油门，继续往家里赶去。我在车后座，一时无语。

　　人到中年，忽然觉得生离死别其实很近。家中老人高寿，村中四代同堂的家庭虽多，而4位老人同时健在的却是寥寥无几。很长一段时间，我与哥哥陶醉在家有福气的氛围之中。但近两年，一下走了4位亲人，寿终正寝的外公外婆、疾病袭倒的祖母、盛年意外的母亲。一个个在极短的时间里离去，短到我还来不及悲伤，就要安排一大堆的身后事。

　　今年以来，90岁的祖父频频住进医院。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听着祖父絮絮的呻吟，大多数时候，他一个人絮叨。偶尔清醒了，他清楚地认出每一个子女，担心他们以后的工作生活，隔壁旧友的家长里短，甚至吃过的一道不合口味的菜肴。我小心地安慰着他，却发现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话题上。他自顾着回忆往事，而我只能默默无语。

　　奇怪的是，自从怀疑自己得了大病以后，很少操心祖父担心的问题。大概和我年纪有关，已过而立却还未到不惑。不惑于当下，亦不惑于未来。频频做梦，于梦境中担心的却是死后的灵魂将安放于何处。

　　生于乡村，活在城市，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人最终希望叶落归根。那么，最简单易行的办法，是直接回到故乡。然而，作为女儿，我于故乡已是外人；对于婆家，我是一个城里人，应该也没有资格。人们常说，城市容不下灵魂，乡村容不下肉身。真正思虑这一问题时，却发现，乡村同样容不下自己的灵魂。

　　在管先生的劝说下，下了决心，周末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看片后，直接就说阴影太重，需要进一步检查。

　　等待再检的那天下午，下了许久雨的老天终于难得放晴。于是和管先生带上儿子一起到郊区逛逛。本想去书院，荡涤一下心灵，发现时间来不及。“要不去白云山吧？”我说。之前每次去石梁会路过白云山，看过路边那座气势恢宏的寺庙，据说宋代是白云书院，历史悠久。

　　这次突然就很想去看看。母亲不识字，于她而言，凡是于人为善，都是好的。接二连三地失去亲人后，每次的上坟，突然就希望人真的是有灵魂，或者真的另有一个平行的世界。“妈妈，我看到烟里有灵魂。”年幼的他，刚学了新的词语急于表现，却让我心里一凛。

　　一念开明，反身而诚。如果童言真的无忌，如果青烟里真的有灵魂，那么真的存在着另一个世界，死去也并非是真正的离开。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对于每一位悼念者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离开大殿后，后山有一个凉亭，山风吹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极目往下面的原野看去，原来是两架滑翔伞正在打广告。空旷高远的空中，两架滑翔伞显得那么渺小。时值江南的冬日，霪雨初歇，天空依然阴霾，气温非常低，寒冷的北风很是凛冽刺骨。因为广告打在伞翼上，为了让人们能看到那些大字，两个滑翔伞驾驶者卖力地在天空穿行，看到哪里有人影，就尽力往那边靠。“会没事的。”管先生拉起我的手。

　　“妈妈，看，太阳。”我抬眼看去，远处的乌云间，有两道光束穿破云层，直射而下，穿过久雨后阴霾的心。“肯定没事的。”我转身笑着和管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