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义虎

　　记忆中，小时候的盐、油、布、火柴等生活必需品，都凭票供应。红糖就更稀少了，偶尔供应一次，大家就蜂拥雀跃，把整个代销店挤得水泄不通。

　　那时的红糖不像现在，粘成了黑糊糊，却也不是随便就能吃到的，得留着生了病下药，只有坐月子的补血，或者过年拌糕时才用一点。当时我们兄弟还小，家里生活过得很拮据，柴米盐油等日常开销，把母亲的脸上愁出了许多皱纹。可是，人越穷，嘴就越是馋！

　　母亲把红糖买回来，放在靠墙的食品橱上，用一个白底蓝花的瓷罐装着。那罐曾被摔破过，被母亲用布条顺缝粘好。我个子小，踮起脚尖也不够橱高，只好望罐兴叹。

　　偷吃红糖的主意是那天一早在被窝里打定的。吃过早饭，哥哥、姐姐去上学，父母也要下地干活。平时我都跟母亲到村头的菜地玩耍，常闹着要刚结花的嫩黄瓜吃，让母亲很为难。这天我一定要自己在家玩，母亲就扛着锄头走了。

　　看着母亲走远，我赶紧跑回屋里，还把门关上。找到了一条方凳踩在脚下，双手扒着橱沿一用力，身体立时高出半截，眼看那红糖罐触手可及，我心里十分得意。刚刚把手伸进罐口，就听“哐”的一声，脚下的方凳倾斜倒地，我也应声摔下。下巴撞到橱沿，舌尖咬出了血，火辣辣地疼，我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奶奶从屋后经过，听到我大哭的声音，门又打不开，就踮着脚在窗台上大喊。母亲听到奶奶的喊声，把锄头一撂，箭一般地跑回来，呼呼地喘着气冲到门口。母亲把手指伸进门缝里拨开门，看到橱边歪倒的红糖罐和地上的方凳，方才松了一口气，倚靠在门框上笑了起来。

　　母亲笑了很久才停下，半天没有动静。我悄悄抬眼一看，原来母亲在哭，没有声音，只是落泪。我知道母亲一定很生气，就停止哭声等着挨揍。母亲抹着眼泪朝我走来，弯腰将我抱进怀里，用沾着泥的手给我擦泪，然后站起来，把散落到橱上的红糖捡起，装进一个空火柴盒里让我吃。

　　那一次我记得很清楚，红糖不仅甜，还带着一股咸咸的味道。后来，母亲没有把红糖罐放在食品橱上，而是拿到了灶台后那块不如我高的石板上。但我再也没有动过偷吃的念头，有时母亲拿出一些来，我也不吃。母亲就会流露出既高兴又难受的样子，那复杂的表情深深烙进我童年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