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尚小的时候，谈及端午，说缅怀楚国士大夫的英雄气节和尚古的情怀显然过于抽象，倒是那香喷喷的粽子来得实在又难以忘怀。每一年端午来临之际，奶奶都会提早采集箬叶和棕榈条、用酱油拌好糯米、精挑细选肥瘦相间的猪肉、腌制好酸菜，然后邀上姑姑婶婶，唠着家常，麻利地包着粽子，不出一上午，就包好了。而后，在生柴火的锅里焖上一两个小时，便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若说家乡的粽子有什么特别的，我想该是包制过程中放入的半勺酸菜，微酸细致的口感，给黏腻的糯米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对我来说，这是家乡粽子的精髓。

　　后来，我离开家乡在长沙求学，开始见识到各种形态的粽子，里头的糯米不是酱油色，而是浅白色；包裹着的也不是让人垂涎欲滴的肉条，而是豆沙、红枣等甜食；亦不是规矩的四角状，而是一头有着尖尖角。原本粽子在我脑海中就是家乡的咸肉粽，如今要让这些也囊括进来，成为咸肉粽的“同类项”，确实有些颠覆我的认知。

　　除了地域空间的变化给我带来粽子认知域的扩大，还有工业化的消费社会之变迁在粽子身上的体现。端午节成为商家推销产品的噱头，很多粽子亦成为流水线上的产品，被批量化生产。在互联网营销思维的影响下，有企业开始打造爆款网红粽子来赚取消费者的青睐。粽子似乎变得不那么纯粹了，徒留个形式的表，失了真切的里。

　　我开始反思：粽子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很难想象，在乡间村庄里，乡里亲戚包粽子的时候心里感念的是那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吟诵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楚国士大夫屈原，因为这需要教育的人文底蕴、需要传统文化的反躬自省，而这些要求对于寻常百姓过于理想化。我倒更愿意相信，包粽子是习俗带来的生活仪式感。临近端午，大家一起筹备包粽子的食材，在包粽子、吃粽子的时候感受团聚的温情，然后一同在时间的尺子上刻上一刀。

　　越是远在异乡，家乡的咸肉粽就越成为我内心想要捍卫的一方净土，因为它纯粹又亲切。或许将来，我们这一代会有很多人远离家乡，在现代社会的分工里谋生活，但一念起喷香的肉粽，总会有一种乡土社会的温情在默默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