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松

　　我的老家在峡口。在那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经济文化都很落后的年代里，许多峡口人认为峡口是个大地方。因此，远近小地方的人家，尤其是像廿七都这样大山里的人家，很希望能在峡口攀上门亲戚。而峡口本地的姑娘，常听人们说的一句话是：“有女不嫁廿七都。”但六叔却偏偏把堂妹嫁到了廿七都，这让人匪夷所思。

　　堂妹1966年出嫁的时候，只有18虚岁。当时我还在杭州上学，是假期回家时才听说的。出嫁的原因，近乎荒唐。

　　原来，六叔每年都要挑着刀具，到廿七都为山民们加工烟丝，所以便和许多山里人熟悉。其中，当时的定村公社日西山生产队有一吴姓人家，家中的女主人早亡，只剩父子两人。儿子年近三十，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在这深山小村，谁家姑娘肯嫁过来服侍两个光棍汉啊。这吴老汉与六叔谈得来，得知六叔有个女儿尚未出嫁，便有意与六叔亲近。那年月，峡口人多田少，一般农户口粮比较欠缺，六叔家这种缺劳力的农户，更是如此。吴老汉便时不时地“借”些玉米给六叔。一两年下来，六叔已从吴家“借”了不少玉米。这时，吴老汉便向六叔提出了将女儿给他做儿媳的要求。六叔为人厚道，自知这些玉米一时还不起，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对于这桩婚事，不少亲戚都觉得六叔糊涂，把一个青葱似的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大山里。父亲在世时，一提起堂妹，就为她感到可惜。

　　但山里人毕竟朴实，堂妹夫又特别忠厚，一家人对堂妹不错。堂妹嫁过去后，听说没受过什么气。但由于自然环境差、生产方式落后等原因，堂妹究竟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交通不便，出门要翻山越岭、过河涉水；山区少田，种不了水稻，一年到头吃的以玉米为主。这些对于山里人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常事。而对于堂妹来说，却有更伤心和痛苦的事。她曾有过一个儿子，肚子里生了蛔虫，因为山区医疗条件差，没得到及时诊治而夭折。在我的记忆中，堂妹曾两次到城里医院住院。一次是做妇科手术，另一次是因上山砍柴时滑倒，腰部受伤严重——当时堂妹已五十出头，要是生活在山外，一般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曾去过一次堂妹家，那是1997年夏天，我去当时的定村乡出差，回家时特地拐到她那个村子。村里只有一条崎岖的拖拉机路，小车通行困难。好不容易到了村口，小车无法继续前行，我下车爬了一段陡坡才能进村。在堂妹家稍坐片刻，我便告辞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为堂妹叹息，埋怨六叔当年真不该把堂妹嫁到山里去。

　　好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这个深山小村，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堂妹的大女儿招了个外村的小伙子作上门女婿，二女儿和三女儿先后到萧山和江山市区打工。二女儿挣了钱，还在峡口镇新街造了一幢房子。除了料理农事，堂妹大部分时间住在了峡口。

　　更令这些山里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因建造白水坑水库，堂妹家所在的村成了库区，全村整体搬迁到清湖街道花园岗村。由政府安排宅基地，并统一规划，建起了移民新村。堂妹家人口多，分到了175平方米的宅基地。如今两个小女儿已出嫁，堂妹老两口和大女儿一家4口居住，也够宽敞了。目前大女儿、大女婿都在村里办的门厂上班，在家门口就当了工人拿工资，还能兼顾农活。堂妹前些年还在村里办的农家乐帮工，近几年因年龄大了，就在家干些家务。堂妹夫30年前做了胆切除手术，身体不太好；但移民到山外后，生活条件好了，身体反而比从前好了许多。

　　说起现在的生活，堂妹感到一百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