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起在廿七都吃的那顿玉米饭。
上世纪七十年代,江山电工器材厂生产的漆包线是“拳头产品”,其线盘放在廿七都定点加工,父亲和几个木工师傅承揽了这一业务。去的时候是炎炎夏日,父亲只带了几件单衣;接了订单以后,任务很紧,他一直没空回家。转眼到了秋天,母亲让我送些衣服给父亲。于是,我带着对大山的神秘感,第一次走进了廿七都。
乘班车至峡口下车,再到峡口水库坐客轮到大峦口,一路上人来人往;可是在大峦口下船后,再往廿七都方向走,行人就寥寥无几了。我看见前面有个行人,紧走几步赶上去。经攀谈后得知,他是保安乡的武装干事,刚好要回家,凑巧的是我们同路。我们边走边聊,却不想有了意外的收获——原来,他的儿子就在外坑帮我父亲搬运松木,正打算下午也去外坑。我们都很兴奋,他热情地邀请我到他家吃饭,说饭后可以和他儿子一起去外坑。我高兴地答应了。
山里人家淳朴、好客,一则一家之主难得回来一趟,二则又来了我这个客人,中饭自然非常丰盛。男主人从悬挂在土灶上方的烟熏肉上割下半刀,女主人找出早就晒好的黄花菜,他们的儿子小强则拎起自编的竹篮,开心地邀我一同去摘辣椒……
他们一家三口忙得不亦乐乎,我插不上手,便四处观看他们家的摆设。厨房里没有水缸,用的“自来水”是用劈开的毛竹片从山涧里接来的山泉水,锅里要用水时把毛竹片对准锅里,盘里要用水时把毛竹片对准盘里,不用水了就把竹片的出水端悬高一点,水又流回山沟里;一根一米多长、比手臂还粗的柴火,不用劈,直接整根地往灶膛内塞……
“吃饭吧,我们山里人没法买到什么像样的菜招待客人。”随着主人热情的招呼声,烟熏肉、黄花菜、炒辣椒、炒青菜,四个菜组成田字形,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
时间已过了正午,我早已饿了;桌上菜肴的香味,更是强烈地刺激着我的食欲。小强给我盛好了饭,我接过来,却有点奇怪:这饭的颜色怎么不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碗玉米饭,被碾碎的玉米渣经过蒸煮后,泛着金黄的色泽,煞是诱人。看着小强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我也赶紧拿起筷子往嘴里扒了一口。满嘴的玉米渣含在嘴里,我只觉又干又硬,像粗糠一样;我用了很大劲将它们往下压,偶尔吞下一小口,喉咙就像被无数小刺“剐”了一下。再细看碗里的“饭”,一个玉米粒只粉碎成三四块,这些粗糙又硬实的玉米渣,让吃惯了白米饭的我难以下咽。看着小强吃了一碗又一碗,我只能勉强吃下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这餐饭让我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主人家的热情好客,更因为那碗难忘的玉米饭。只要吃过廿七都的玉米饭,吃饭时就再也不会挑三拣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