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重阳，我却做了个很不合时宜的梦。我梦见一轮明月下，我和表哥、表姐围坐在插着香的三色月饼和一碟碟当作供品的葡萄、苹果前，拍手唱童谣。而外婆还是老样子，穿着那件淡蓝色斜襟盘扣褂，摇着蒲扇看着我们笑。这分明是儿时中秋的情形，却分毫不差地还原到我的梦境里来。都说重阳是个登高、思亲的节日，难道是外婆思念我们，借梦来看我们了吗？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外婆去世已两年多了。两年多来，她很少入我的梦，仅有的几次梦醒后，总让我伤怀许久，今天也不例外。当我回想着昨夜的梦境时，不经意地发现墙角的一株木芙蓉，已开出许多或艳丽或淡雅的花朵。我站在树下仰望许久——这花不仅好看，还可以吃。我小时候，外婆常常摘给我。

　　我自幼在外婆家长大，那时的农村物资匮乏，没有菜市场也没有超市，大米蔬菜都是自己种的。外婆年迈种不了太多的地，无法提供丰富的菜品；而被父母娇生惯养的我又有挑食的毛病。无奈之下，她便想方设法做些好看又好吃的鲜花羹给我尝鲜。

　　每到重阳前后芙蓉花开时，外婆就挎上竹篮、拿上剪刀，带着我到村口的芙蓉树下，剪上满满一篮子的木芙蓉花。外婆把剪来的芙蓉花摘去叶、梗，用清水洗净，与米笋、番薯粉一同煮成羹。粉粉白白的花瓣卧在淡黄色的羹汤里，美得不像话，吃起来又滑又鲜。我再顾不上挑食，大快朵颐。有时外婆会给我煮一锅美美的花粥：当粳米和糯米在土灶上煮得九分熟时，再放进新鲜的木芙蓉花瓣。吃着花粥，我总感觉自己也变得和芙蓉花一样漂亮。

　　外婆做的这些，在邻居眼里却是宠溺外孙女的表现。邻居阿婆说：“娜妮只是一个小孩子，你这么惯着她干嘛？做这个花那个花的，多麻烦啊！”大外婆也说：“农村人哪有吃花的，吃吃地里种的菜就好啦，别把娜妮养得娇滴滴！”然而，为人和气的外婆，从不与人争辩，却继续给我吃各种花。除了木芙蓉，她还用木槿花、栀子花、白杜鹃花等作羹煮粥，用柚子花、茉莉花、菊花、桂花煨茶。

　　长大后我才知道，她用来做菜煮粥的大部分花，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小孩子容易上火，但清热的草药大多性寒，儿童食用极伤脾胃。正因为常吃这些花儿，我很少上火，邻居家小孩子长痱子、流鼻血、烂嘴角的情况从未在我身上发生，甚至青春期都没长过痘。

　　又是一年重阳时节芙蓉花开，那个会给我摘花，会给我做花羹、花粥的外婆，却已经不在了。秋风忽起，看着头顶那一树摇曳的繁花，思念越发深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