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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山河一寸血——1942年广渡抗战往事

来源:江山新闻网    作者:zhoudd     时间:2017-09-05 08:55:00    「我要投稿

  今年8月4日,我第三次来到峡口镇广渡村,寻访附近的碉堡。此行的向导为广渡退休老师毛井水和村民毛樟屏。

  1931年,日本侵略者发动九一八事变,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全国上下开展抗日救国运动。江山县政府奉上令加强后方战备,先后修筑了44座碉堡,其中广渡王村一带就修筑了5座,分别坐落于大坞山冈、猪头冈、柴头冈、灯盏台和张冈。

  大坞山冈碉堡

  我们从大坞山脚出发,沿着弯弯曲曲的书家坞岭,朝大坞冈方向爬去。这是一条通往江西的古道。毛井水说,当年的广渡是三省通衢之地,非常繁华。

  现在这条古道已少有人行走,湮没在一片荒草之中。我们经过一处叫“神仙弹琴”的山岩时,毛老师指着对面说,那里就有战壕。

  我们手脚并用,继续努力攀登,正当精疲力竭的时候,一座路亭出现在我们面前。它叫“舵阳路亭”,走过路亭,也就走进了广丰舵阳村。路亭的右边有一条小路,直达大坞山顶。毛老师边拨开草丛边说:“这就是当年挖的战壕。”战壕很长,足有两三百米。据《江山市志》记载,这些战壕是1938年春天挖掘的。广渡战壕主要分布在猪头坞、溪头山、祠堂山冈、柴家坞、上个溪坑山、大坞山冈等地。这些战壕在1942年8月的仙霞岭之战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山顶终于到了,一座废弃的碉堡出现在我们面前。碉堡呈椭圆形,毛老师拿出皮卷尺测量了一下,内空7米、墙厚1.4米。碉堡上有12个机枪孔,每个枪孔外宽33厘米、内宽90厘米、厚1.35米。碉堡用山石和砖头砌成,砖头规格为26×14×5厘米。

  毛老师介绍,碉堡原有上下两层,后被鬼子飞机炸塌。碉堡北侧躺着一块85×47厘米的石碑。碑的中间刻着“广济”二字。“广”指广渡,“济”暗指广渡之“渡”,又有“帮助”之意,言碉堡乃广渡人所造。石碑右侧刻着“江山县长周心万”,左侧刻着“民国廿一年”(1932)。

  毛老师说,广渡村西的猪头坞冈碉堡里曾经也有这样一块石碑,不过中间刻的是“广成”两字:广,广渡;成,竣工,大功告成也。石碑右侧刻着“江山县长张大钧”,左侧时间刻着“民国廿二年七月”(1933)。

  毛老师又说,碉堡里还埋着几只大水缸。它们的作用是储水冷却在激战中被打红的机枪管,以利再战。

  爬到山顶,毛老师指着北面的一座山峰相告,那就是金尖——黄石岩主峰;金尖北面是阳坞坑。1942年8月初,国军49军105师314团一个连就驻防在这一带,英勇抗击从江西广丰方向过来的日军,最后全部壮烈牺牲。

  猪头冈碉堡比大坞冈碉堡更荒凉,四周茅草比人高。因无人看管,碉堡里的砖石逐渐被一些贪图便宜的村民拆了盖房子、砌猪圈,现在已一无所有。毛老师表示,柴头冈碉堡受人为破坏程度相对轻些,但最好秋冬时节去,那时上山的路容易寻找。灯盏台和张冈离广渡比较远,那天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没来得及去。

  英雄连长薛连忠

  毛老师接着说,驻守黄石岩、阳坞坑溪上、大垄山、王家桥头一带部队的连长叫薛连忠,是位山东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他的部队军纪严明,受到附近村民的喜爱和尊重。

  1942年8月7日,一股日军从江西广丰出发,翻越盘山,直逼广渡,企图取道双溪口、南侵福建,遭到我49军105师314团的顽强狙击。薛连长带领部下,打退日军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终因伤亡惨重、后无援兵,不得不退至黄石岩、阳坞坑一线。薛连长向营部请求增援,无奈电话线被日军炸断,无法联络。

  在敌人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之下,薛连长下令严守阵地,不得后退。最终,全连200多人全部战死在大垅山冈至阳坞坑一线阵地上。他自己也中弹牺牲,年仅三十来岁。

  鬼子撤退后,同桥村溪上自然村(原溪上村)保长郑鸿仓和仁增叔带了几个村民爬上阳坞坑,掩埋了阵亡兵士尸体,并将薛连长的遗体抬下山来,盛以棺木,树以石碑,上书“薛连忠连长之墓”,埋葬在桥头山下大樟树底。每逢清明重阳,村民们总会来此,祭奠这位抗日好连长。

  遗憾的是,前些年溪上村道路加宽时,竟把这座英雄的坟墓覆盖了。

  火光中的广渡

  黄石岩、阳坞坑阵地失守,日军直逼广渡。炮弹、子弹,雨点般从高处倾泻下来。轰隆!毛根璜家一个两三百斤重的花岗岩石臼被炸飞到50多米外的大樟树底,砸坏了一个角。又一颗炸弹落下,炸塌了八股厅下堂及邻近的好几座民房。一排子弹从不远处祠堂山上扫射过来,打在坐东朝西的一所民居外墙上,留下了五六个拳头大小的枪眼。75年过去,枪眼依然清晰。那是镌刻在广渡村民心里仇恨的记忆!

  一路日军从广丰方向越过盘山,一路沿着书家坞岭古道下来,一路往红石达到山基一片晒谷埂集中。毛学富(后改名毛学诗)老人的家就在附近。老人当年才十几岁,此起彼伏的枪炮声吓得他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毛根璜的父亲和毛嘉鲁各挑了一担茶水,正准备送到山上去慰劳驻守的国军战士,没想到与鬼子迎面相逢。毛根璜的父亲跳下路边水沟,躲在石板桥下,逃过一劫;毛嘉鲁速度稍慢被子弹击中,鲜血直流。

  大批民宅被鬼子点燃,广渡村一片火海,各祭祖大厅、普通民宅,总计200余座建筑被烧毁。毛以久的爷爷看见土地庙的庙帐着火了,想上前扑火,被鬼子一枪击中。

  广渡三分厅很大,很华丽。鬼子点起火把时,毛时坤老婆还躲在屋里,看见火光,就跳进装满水的大水缸。鬼子退走后,家人下山回家发现,缸里的水烧没了,缸里的女人被烧成了乌黑的干尸。毛廷玑的老婆也躲进了自家水缸,由于尸体和水缸已经被烧融化,家人只得将其尸体连同破水缸一起入葬。还有毛松甲的老婆、毛良炳的母亲和毛良伍,因为有病在身,无法逃离,被鬼子点起的大火活活烧死在床上。

  那天上午,日本鬼子不知在广渡投下多少个炸弹和燃烧弹,大爿地、前岗、书家坞、八股厅边、祠堂边、徐家坂、社屋边秧田内、柴家湖等地被炸出许多大坑、引发大火,造成民房倒塌,村民被炸死炸伤无数,到处血迹斑斑。

  “跑,快跑!”

  火光和巨大的爆炸声,驱赶着惊慌失措的村民往村外跑。

  30多岁的毛洪佑和外甥杨支骄已逃进山林,想到家里几桶桐油没藏好,就下山往家里跑,还没跑到家门口,就被敌人炸死了。当日军飞机俯冲轰炸时,毛海的女儿怕弄脏自己刚出嫁时穿的白衬衣,没有趴下只是蹲着,被炸弹弹片打中,当即死亡。

  毛维舜的老婆背着五六岁的儿子逃往步路坑方向,正涉水过溪时,鬼子投下炸弹,弹片炸飞了孩子的一条小腿。小孩低头发现小腿没了,天真地问妈妈:“我的脚到哪里去了?”后来,孩子因失血过多而死。

  毛华顺的老婆杨绣芳抱着四五岁的儿子毛昌法逃跑时,鬼子的子弹穿过怀中儿子的大腿,射进杨绣芳的肚子,母子俩都鲜血直流。儿子没死,成了残疾人;杨绣芳因为没有条件医治,痛苦了3个月后死了。

  毛大有大腿被炸弹弹片击中,一瘸一拐逃到安全地方,让绰号“衰努”的毛时湖弟弟用阉猪的刀子,帮他取出大腿里的弹片。

  四十多岁的毛明仁来不及逃往深山,就近躲在溪坑里,被鬼子用刺刀刺死。村妇徐利亚的肚子遭到鬼子枪刺后惨死在地上。毛式余躲在茅草丛中,探出身子想寻找走散的母亲,被鬼子发现,中弹身亡。

  阳光下的罪恶

  鬼子进村了!村子里一些年高体弱跑不动的、心存侥幸不想逃的,大祸临头。

  几个鬼子在一个便衣特务的带领下,奔向社屋边毛登进的中药店。一进门,一个鬼子就抓起柜台上的铁秤砣砸向毛登进,毛登进血流满面。另一个鬼子从房间里找来一筐石灰,恶毒地按在他的伤口上揉搓,痛得他呜呜直叫。最后鬼子把他扔进一间臭烘烘的牛栏,不给水喝,不给饭吃,不久他就被活活折磨死了。

  原来,当年8月初,广渡村出现了几个要饭的。说是要饭的,他们却不讨饭、不关心吃喝,而关心地形地势、关心国军布防情况。鬼子进村了,走在队伍前面的,就是这些“要饭的”——日本鬼子的探子。当初毛登进对日本探子没有好脸色,没有无偿为他们治病,还揭穿他们脚上的溃烂是涂了猪血作假的,所以招来鬼子的报复。

  60多岁的广渡毛氏祠堂管理者毛必明,被鬼子当场刺死。看管广渡社屋的毛明友也死在鬼子的刀下。20多岁的邓赞柱只因为那天穿了一件黄衣服,就被鬼子认定在国军服役过,被拉出去枪杀了。年过八旬的老人毛时炬行走不便,被鬼子活活打死。

  正在田里劳作的毛柴,被鬼子用篾簟卷起来,两头塞进干稻草并点火,毛柴就这样被活活烧死。毛江松的母亲被鬼子抓住,万恶的鬼子也用同样恶毒的手段对待她。求生的欲望使她拼尽全力挣脱出来。结果衣裤烧着了,全身皮肤被烧成焦黑,终因无钱医治,不几天便化脓感染而死。

  村里一名白发苍苍的盲老头子,被鬼子抓住后,五花大绑,推向进士厅后面的山上。鬼子又用绳子将其双脚也捆起来,然后用力一推,老人像一捆干柴一样向山下翻滚,呼救声凄厉痛苦。

  毛双善的老婆徐氏,坐在门前为孙女准备婚嫁用品。鬼子上前抢夺,老太婆死活不给。鬼子就在她家放起火来,她冲进去要扑火。这时跑过来几个鬼子,关上大门,把她的两只脚捆绑在门框上、两只手束缚在门环上。几个鬼子突然用力冲开大门,一瞬间,老人四肢分裂、身首分离,血流满地……

  鬼子在村里见房就烧、见人就杀、见女人就强奸。有20多名妇女遭受日本鬼子的奸淫。一名徐姓女人还被脱光衣裤,被迫在这群恶魔中间来回奔跑,供其淫乐取笑,直到累得跑不动了,又被几十个鬼子野蛮地轮奸,以致终生不育。

  鬼子进村后,大肆抢掠财物,30多名来不及逃跑的青壮年男性被抓去当挑夫。被抓的陈老七时年已五十多岁,由于吃饭时动作稍微迟缓了点,而被鬼子刺死。为防止挑夫逃脱,鬼子还在挑夫脸上刺上记号。毛红明、毛宗渭都才三十来岁,被鬼子抓走后就杳无音讯,生死不明。

  最后的疯狂

  8月9日,仙霞岭之战进入最后关头。我军利用有利地形顽强抗击,一次又一次打退敌人的疯狂进攻,并炸死了落马桥头指挥作战的日军龟田大佐,使敌人乱作一团,向保安溃退,向县城方向溃退。

  天渐渐黑下来,从仙霞关败退的日军一部翻越白岩、菜刀冈进入广渡。道路崎岖不平,夜幕中两个日军指挥官先后连人带马摔入水沟里。鬼子恼羞成怒,竟然派人点起广渡书院和附近的一片民宅。霎时烈焰腾腾,照亮了广渡的夜空。

  在这之前几个小时,鬼子烧掉了广渡毛氏宗祠。日本鬼子搬来板壁、竹簟等易燃物,又从毛良法家扛来好几箱煤油,泼上去,点起熊熊大火。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大堂上的64根石柱子也在大火中轰然倒下。一座有好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就这样毁于一旦,被同时烧毁的还有有七百多年历史的“柴氏祠堂”等。

  罪恶的细菌战

  鬼子被赶走了,村民们纷纷从山上回到家里,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有的挤在祠堂仅存的两间厢房里,有的用木棍和树枝搭起茅草棚稻草房,艰难度日。

  更大的灾难接踵而来。晚上,从田间地头回来,有人感到手脚奇痒难忍,一抓就破,开始流脓、溃烂,许多人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毛宗炳、毛宗海、毛秉亏、毛明德、毛继仕、毛开河、毛秉福、毛秉炎、柴作柱、毛华林等村民,虽然幸运地活下来了,但终身残疾,一双黑黑的烂脚,始终无法治愈。

  村民毛继仕已经去世,他曾这样向李晓方描述当时情况:“一天,我在外面干活回来,发现脚上出现了好几个疱,发痒、肿胀、变黑,几天工夫就变得和拳头一样大,并开始腐烂——从此就没好转过。那段时间,和我一样得了烂脚病的就有上百人,烂死的就有二三十个。”

  李晓方,新华社《中国图片报》特约记者、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理事。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他利用业余时间,自费走上寻访侵华日军各种罪行受害幸存者的调查之路,足迹遍及全国20多个省份。他是第一个将浙赣地区发生的烂脚病人定性为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者,并得到国内外专家公认。李晓方曾经到过广渡村,采访了毛继仕等烂脚病人,综合分析鬼子逃离前曾在广渡的水井、水塘、菜地和谷仓里,投放了大量霍乱、炭疽、伤寒、痢疾、鼠疫等病菌,使村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而感染。

  那段时间,村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家传出哭丧的恸哭声。毛锡玉一家四口全部病死。还有的人家同时摆放着六七口薄棺材。

  几年前,毛继仕老人也走了。村子里经历过那场浩劫的老人也一年比一年少了。毛井水老师这些年收集了大量的抗战故事和资料。他常常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不屈的反抗

  日本鬼子企图以种种惨绝人寰的暴行吓倒中国人民,但中国人民是吓不倒的。广渡村民用各种方式,同侵略者展开了勇敢的战斗。

  一个小伙子,看见后面有鬼子追上来,就跑进一户人家。鬼子推开大门,刚跨进一只脚,小伙子从门后杀出,挥起大刀,一刀一个把他们劈倒了。

  广渡村大爿地自然村的毛裕璜,面对父老乡亲受苦受难,于1944年、刚满17岁时,找到峡口第三伤运站医院报名参军。院长吴德棋看他又瘦又小,就开玩笑说:“你这个小毛孩子能干嘛呢?”毛裕璜说:“抗日事业没有大小,只要把手上的每件事情做好了,就是抗日!”就这样,毛裕璜成了一名卫生兵,扶死救伤,为抗日作出了贡献。

  今年4月29日我第二次去广渡时,曾路遇毛裕璜老人。老人90岁高龄了,依然精神矍铄。

  主动报名参军的还有村民柴忠盛,后来编入第21军145师433团2营6连,曾随部队参加了龙游、衢州一带的对日作战和江西鹰潭的伏击战。

  8月4日离开广渡前,我再一次来到大公殿抗战纪念碑前。石碑建于2012年,记载了1942年8月日寇攻入广渡后杀人放火的种种罪行。石碑两侧镌刻着一副对联:“勿忘国难家仇,振兴中华民族。”

  纪念碑捐助者是祝王飞。祝老1937年出生于新塘边镇,曾任浙江大学讲师,后下海经商,现退休在家。近十几年,他先后捐款40多万元,用于村庄道路建设、贫困学生助学,曾获江山市十大慈善人物称号;又积极从事侵华日军细菌化学武器受害者的调查救助和抗战史实的调查宣传,编写出版《抗战记忆——铁蹄下的新塘边》等爱国主义资料和书籍,分送给新塘边镇中小学生学习;还捐资修建了多处抗战纪念碑,以警醒人们不忘历史,珍爱和平,为实现中国梦而努力。

  本文参考资料为:《江山市志》,《峡口镇志》,《广渡村中国传统古村落申报材料》(毛井水执笔),广渡村《日寇惊天暴行,同胞血泪深仇》,大理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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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周丹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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