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冰雪天气来得早一些，枇杷花一朵朵静静地裹在透明的冰凌里，冰清玉洁，美得惊心动魄。过了小寒，枇杷花开始凋落。经过一个寒冬的酝酿，等到来年开春时，就能看到一颗颗花生米大小的青色果实了。枇杷是少有的凝聚了四时之气的植物，秋天孕蕾、冬天开花、春天结果、初夏成熟，经历了秋霜、冬雪、春风、夏日的层层洗礼，终于修成正果。

　　枇杷在我的故乡并不多见。这几年回乡，发现二婶在自家门前种了两株，树叶厚绿肥大，细问起来却是从未见其开花结果。当初种下，只为枇杷叶是清肺去热的好东西，能够止咳。不仅叶子，枇杷花也有此功效。

　　好在毕业后，我的第二故乡——江山弥补了这个缺憾。在这里，枇杷是再寻常不过的果树，随处可见。甚至路边花坛里，矮小的灌木丛中经常会冒出小枇杷树，撑着几片肥厚的绿叶格外显眼——不用问，准是谁吃完枇杷时将籽随手一丢，枇杷就落地生根了。

　　每年本地枇杷上市前，超市里会提前卖一种枇杷，个头有鸡蛋大小，色泽橙黄，每一个都用纸包起来，十分昂贵，但吃起来却不酸也不甜，索然无味。上好的枇杷肉厚多汁、甜中带酸，吃起来生津开胃，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江山最好的枇杷产在新塘坞到大陈一带。早年村集体在山林里种植了枇杷和杨梅，没想到多年之后成了当地的支柱产业。和散种的枇杷树不同，这里的枇杷树都有20年以上树龄，一棵一棵排成行，又一层一层从山脚叠到山顶。和责任田一样，哪几棵枇杷属于谁家，自有约定，互不干扰。这种老树结的果实个头虽小，但口感非常好。大部分枇杷树都被小心养护起来，树下杂草被除得干干净净，到了关键节点，还要施肥、剪枝、除虫。这里的枇杷大部分是普通品种，皮是金灿灿的，果肉是黄粉色。既要保证口感，又要保证卖相，必须精心管理。

　　早年经熟人介绍去大陈摘枇杷，主人家特意带我们去尝了少有的白玉枇杷，又称作白沙枇杷，皮肉皆是粉白色，剥开皮汁水丰美，咬上一口，满口甜蜜中微微带一丝酸意。这是我吃过的口感最好的枇杷，随行的几个大人小孩在树下吃得不肯离开。临行前，主人又送了一小篮白玉枇杷，只象征性地收了十元钱。

　　枇杷大概是我见过最难伺候的水果了，有三难：采摘难、贮存难、运输难。枇杷树干脆，果农采摘时得随时提防摔落。枇杷皮薄，轻轻一碰，果皮就会凹陷下去，变成一块块难看的暗斑。枇杷放在车上运输，不出两小时，就颠簸成了一堆果泥，无人问津。枇杷严格遵循自己的时令，每年过了5月，再难觅踪迹。因此，江山的枇杷基本销在本埠，成熟时节，果农将枇杷摊一字排开，成了小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时常在想，是什么造就了枇杷这种奇特的秉性，只能在特定的时节供应，如此倔强，不容半点委曲求全和变通？这大概是经历了漫长的寒冬考验、四季轮回之后的一种自我珍惜吧。枇杷的花期长，采摘期却短，集中在五月中旬的两个星期。这个时候，如果遇到持续的阴雨天，连续下两个星期，枇杷基本上都要烂在枝头，果农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偏偏江南多雨，近年来好几次眼看着丰收在望，无奈被一场雨水打得零落一地。

　　眼下正是寒冬，单位院子里几株枇杷树的花正在悄悄怒放，窗外冬日的阳光温暖如春。我也祈祷着来年5月风调雨顺，盼望着在初夏时节和枇杷亲密接触——生活有了酸和甜，就一定不会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