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那次会议的情景。那天我坐在最后一排，忽见一个长相秀气的老人，从门口踏着碎步而来，若不是头上那耀眼的红帽子，也许我不曾注意到她。而身旁突如其来的热情招呼，就根本没有不让人注意的理由了：“来！来！坐哥这儿！”洪亮的声音，如鼓声铮铮直冲耳膜。循声而去，坐我前排的小黄帽正向小红帽招手，声音里有一股热切与期待。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两位有故事的老人。受到邀请的小红帽小碎步地移到了小黄帽身旁，莞尔一笑，入座了。“真是，坐哥身边来，哥又不差！”这时的小黄帽幽默中又有几分矫情了。这是我第一次关注到小黄帽，也一并记住了被小黄帽所关注的小红帽，这个眉清目秀的老人。有意思的是，在那天近百人的会议中，他们是为数不多的戴帽子的与会者，这一红一黄，跳跃在我的视野里。于是，我记住了他们——小红帽和小黄帽，两位同来参会的老人。

　　直到有一天，当我从别人断断续续的描述里得知，年轻时的小黄帽倾心于小红帽，而小红帽亦有意于他。只是时逢乱世，那时候的年轻人，谁的青春没有理想和抱负呢，小红帽便如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追随南下的队伍，开始了走南闯北的战斗生涯。我不知，在日后无数个夜深人静时，想起故乡圆月下的他，她有没有过些许落寞。然而，有些路，走上了便无法回头，唯有风雨兼程；有些理想，追随了便没有退缩的顾虑，因为使命在召唤。

　　一开始，他们也有书信往来。可是在风雨飘摇的上世纪40年代，人亦飘摇不定，失联是必然。直到他们各自成了家；直至她，四十多年后再回故乡。

　　距离他们再次重逢，岁月兜兜转转，已是几十年，当年青丝已如雪。如果人生是一场旅行，那么他们是买对车票却错过了彼此的人，注定也将错过彼此一生的风景。而晚年的每次重逢，无疑让时光，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们拉到了最初的起点。就好比此刻，小黄帽痴痴地对我说：“你没见过她年轻的时候，真的好美，好美……”

　　岁月依旧，山河依旧，生活似乎也依旧，可从前，却再也回不去了。

　　“有一种惆怅，却不为得失或聚散离合；有一种追根问底，却不可以变成一个什么问题，且连解答亦不需要。”没有比胡兰成的这段文字，更适宜注解小红帽与小黄帽的今生今世了。

　　但那个声音，令人难以忘怀：“来，坐哥边上来！真是，哥又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