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寻那个多年未见的朋友,黄昏时分,我来到这个古镇。即使是正午阳光普照,这样的深巷也有一些幽暗,何况暮色正一点点来临。三尺宽的弄堂,两面高耸着的斑驳墙壁,有着烟熏过一样的古旧颜色。像是饱经风霜的脸,岁月的痕迹历历可见。鹅卵石砌成的路面泛着微光,两旁的青苔肆无忌惮地向路中央蔓延。我匆匆地走过,寂寞的足音在空巷飘得很远很远。
在这棋盘一样的深巷里,期待着遇见一个行人,来指点我的迷途。可我盼了好久,一扇扇紧闭的门扉像一张张冷漠的脸,给了我无可奉告的回答。
且信步而行吧,也许希望就在前方。
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我是闻香而来的,一路被一缕沁人心脾的香气牵引着,忘了自己是一位有事的赴约者,且抛开尘俗的羁绊,化身为一位寻芳客吧。我像一条吞下钓钩的鱼儿,不由自主地一路前行。香气越来越浓,仿佛空气都快被这化不开的浓郁凝固了。
一株高大的槐树,有些枝条像舒展的手臂,以优雅的姿态探过庭院的矮墙,一树的白花开成一片烟云。
“人间四月芳菲尽”,已是春深了。在性急的桃花梨花凋零殆尽、满树繁华摇落换上新绿的时候,它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这些迟来的花儿,从从容容地在高高的枝头开得气势非凡。
庭院空荡荡的,微风拂过,一片一片的槐花雪一般地纷纷飘落,地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甜甜的香气穿过不锈钢的院门,不依不饶地钻入我的鼻孔。
这时,从屋内推出一辆轮椅,轮椅上的老人安详地坐着,老太脚步轻轻缓缓地,仿佛生怕踩疼了那满地落花,又似怕轮椅颠簸震动。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轻言细语湮没在花的浓香里听不真切。但分明是说着一件快乐的事,眉开眼笑的,脸上的皱纹一条条地舒展开来。
是忆起了当年的初相见,还是儿女幼时的顽皮事?
槐花年年飘香,树下的两头青丝却渐渐染成槐花一样的颜色。那轻盈纯白的花儿安静地辞别树梢,无声地落在两人的发梢,老太专注地一朵一朵拈起,而她的发上,定是满头芬芳!
谁言四月春光晚,满树槐花一院香。
愿我的生命也是这般的安静从容,不似夏花的绚烂,没有太多的浮躁喧嚣,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与严肃,只有这一片安静纯朴的白色。
我静静地望着,叩门的手举起竟忘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