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两个哑巴,其中一个是高个儿辛格。他智慧朴素,一尘不染。因为彬彬有礼,不会反驳,不会呛声,不会嘲笑,所以镇上不少人总爱到他房间里坐一坐。日子久了,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了人生的一个重要精神依靠,视为知己,情深意重。
这是《心是孤独的猎手》讲的故事。
“知己”这个词,好像随手就能拿来用。以前我也这样,能愉快地聊天,就高兴地把“知己”的帽子戴到朋友的头上,并沾沾自喜。直到一个人跳出来,和我咬文嚼字地分析这个词,并且否认这个词现在或曾经在我和她之间产生过,我才意识到它是有分量的。你以为戴上的是皇冠,但戴上的人只觉得是沉重的铁块。
那之后,我绝口不提“知己”二字了。甚至每当有别人特别热情地告诉我,你就是我的知己的时候,我也总在心里退让三分。知己情浓,或许不过是误会一场。这真是个悲哀的句子。但是事实上,书里的辛格也从来不理解那些人在说什么,他只不过有礼貌罢了。
辛格真正在意的是他的倾诉对象是安东尼——也是个哑巴,整天迷迷糊糊还有温柔的笑容。辛格认为只有安东尼理解他,是他一生的伴侣,唯一的伙伴。作为一个哑巴,辛格仍然觉得安东尼是唯一可以对话的人。当然镇上也有其他的哑巴,但他无法融入,安东尼也总是和别人处不好。
所以,即使安东尼贪吃、好赌、烂醉、疯狂,辛格仍然无条件地为他奉献。
辛格曾经有过一个梦,梦里所有人都跪着,安东尼跪在他前面,其余的四个人跪在他后面。他们各自膜拜自己的“上帝”,自己的“知己”。然而,这一切都是一厢情愿。安东尼死了,辛格自杀了,其余的人精神世界的花,也全部都凋零了。再也没有倾听,没有幻想出来的理解和共鸣,还有知己了。
人类有太多的自以为是,以为可以教导别人生活,以为可以拥有财富就获得尊重,还以为总有一个人完全理解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追寻,自己的优秀,自己的辛酸。呵,这就是一场到处都在上演的讽刺。现在人们有了手机、微博、微信,一切自欺来得更具可信力。或许发状态,就可以假装有人听懂了吧?起码那些点赞的人听懂了吧。再不济那些评论的人呢?
但孤独这道题却从来没有真正解开过,因为我们真正想说的话,永远都在心里,不在嘴上。
赤裸相对没那么难,赤诚相对却是一个极难跨过的坎。有谁收藏着你所有的不堪和愚蠢呢?有谁让你感到像脚踩大地一样实在,身处空气一般自然呢?这近乎于信仰的交付,如果遇到,即使是误会一场,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