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支聒噪的歌。
这歌,最早是被那些叫“蝉”的家伙唱噪热起来的。这些家伙,七零八落地站在树上,没有征兆地,忽然齐刷刷地“知了——知了——知了”地唱个没完,一声声、一阵阵、跟谁较劲儿似的,冷不丁地在树上炸响,像高亢的男高音,哗然,声音传得老远老远。
太阳听见了,也不那么温柔了,直接就将自己赤裸裸、白花花地粘在了天空,一夜之间就让这歌噪得风度全无。他卸掉了往日少年般可人的朝霞红晕,瞬间就从彬彬少年变成了一介蛮夫。窗户下,从春天走来的娇艳的木槿花,没有被料峭的春风给吹倒,此刻,倒真担心她被太阳硬生生地给晒蔫了、让聒噪的蝉曲硬生生地给撕扯了。难怪,人们要说这夏天的太阳是“曝晒”。“曝晒”,暴露在阳光下晒,直白得不仅意境全无,更赤裸裸得没有半点美感。这夏日阳光夏日蝉,毫无教养、单刀直入,想来真教人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着。
河流听见了,也不那么娴淑了。不再留恋曾经在鹅卵石中穿梭的美好时光,不再怀念怀中曾拥有的那婀娜娇柔的倒影。这聒噪的蝉声,早已让她跃跃欲试地探出打量的眼睛,跟着太阳四处奔跑、撒野,不矜持地徒留一个个裸露河床的石子,像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徒劳地只剩下历经沧桑后的空茫。那唯一蓄满水的河塘,又被燥热的人们,一个个“叮咚、叮咚”,下水饺似地争先恐后地飞入。如果,一个人就是一个音符,这满池、满塘、满河的人体音符呀,又会变奏出一曲怎样聒噪的歌?想想,真够让人歇斯底里的。
蝉声,噪起的还有我身上舒醒而来的红包包。每逢蝉声起,膝盖弯上的一颗颗、一粒粒、一小片痒痒的小红包,便肆虐开来了。蝉声渐浓渐噪时,也是它们渐欢渐浓渐酣畅时。于是,夏天这支聒噪的歌,成了穿裙子的我无可奈何的忧伤。
可不管如何,到底,这支聒噪的歌,总还是要听的。也只有听完这支歌,才有机会倍加感恩地去珍惜那清新香甜的春之声、清爽明丽的秋之曲,以及空灵圣洁的冬之舞。
如此想来,一切的发生,又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