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拜读了余华的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作者笔下的旅程惊险刺激，让我好生羡慕。彼时开始，我的内心就蠢蠢欲动，无比期待第一次远行，幻想着路途中可能遇到的各种确定或不确定的情境。

　　老师跟我说：“想出远门，唯一的捷径就是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于是，远行的诱惑，让我读书更有了奔头。中考那年，我考入了市里最好的中学。每个月，从乡下坐中巴车进城有四十公里远。但这趟短短的进城之旅，跟想象中的远行差距悬殊。远行的终点，应该是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说着陌生的方言。

　　上高中的时候，空闲的日子，我会独自来到离学校不远的西山，趴在火车天桥上，静静守候着，看着火车鸣着笛、从身边哐当哐当经过。既然远行，最起码也应该坐个火车吧，我想。

　　高考发挥失常，仅比普通本科线高出八分。父母希望我能去杭州上大学，最不济也在浙江省内，而以我的分数，在省内几乎无学校可报。父母劝我复读一年，我却打着“小九九”说，不想浪费一年时光，到了大学努力也一样。

　　那时候，“西部大开发”和“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口号喊得震天响。结合往年分数线，我划定了两个方向，一个是东北的齐齐哈尔，另一个就是西北的银川。用尺子在地图上比划一番，结合比例尺算出距离，去东北近三千公里，往西北两千余公里。远行的理想方向应是东北，但考虑到东北天寒地冻，担心小身板扛不住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只能退而求其次。

　　终于如愿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母亲哭得稀里哗啦，苦劝无果只能帮我收拾行囊。后来，为了宽慰母亲，我在招生办找到了去同一所大学的两个同乡的电话，相约结伴同行。

　　晚上十点，父母把我送到了火车站，一番叮嘱后，依依惜别。我、小龚、小郑三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内心充满期待，却也忐忑。经过一晚的颠簸，早上七点多到上海，这是我们此番远行的中转站，而去往目的地的火车要等到晚上九点多。

　　在课本上知道上海是大都市，单从火车站的人山人海就可推断此言非虚。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我们不敢走远，买了张地图席地而坐，在地图上逐一领略大上海的繁华。

　　好不容易熬到了登车。上车找到座位，我们把行李放在座位的侧上方，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听着边上人用天南海北的方言在交谈，我知道，人生的第一次远行，终于正式启程了。

　　夜已深，周围人的呼噜和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我们却睁大眼睛，看着黑咕隆咚的窗外，听着广播里报的站名。后来挡不住困意，眼皮开始打架了，我们只能三人轮流休息。这是我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一定要有人盯着行李，以防失窃。

　　火车过江苏，到河南，出陕西，进宁夏……一路上，从南至北、由东而西，目光所及之处，从繁花似锦到萧瑟荒凉，我们的情绪却亢奋异常。

　　33个小时，银川火车站，我们此行的终点。拖着行李出站，远远看到接站的学长，举着“浙江同乡会”的旗子。在异乡的土地上，第一次体会到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老乡的陪同下，入学手续办得很顺利。后来，我们都打电话向家里报了平安，顺带汇报了旅途见闻。

　　后来听父亲说，在我坐火车的那几天，母亲辗转反侧，几夜未能入睡，总是喃喃自语：“到哪里了，不知道好不好。”

　　大学毕业后，我回了老家，小龚留在银川，小郑去了西安。每次见面叙旧，提及最多的还是第一次结伴远行的往事，恍若昨日，历久弥新。

　　十八岁出门远行，时光相隔那么遥远，种种情景却如此亲近！如今而立，成了家、当了爸，我常常在想，儿子的第一次出门远行，在何时？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