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黄昏时下起了雨,不久又停了。藉着还未暗下来的光亮,看着两旁壁立的青山,听着由东南处逶迤而来的两条小溪聚拢的河水流淌,潺潺的流水形随山转,乱石激流,水声乍然增大。处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似乎随手一攥,便能抓到这被山水酝酿许久的空气,这清新,简直不能用文字来形容。
此处同别处一样,都是依山傍水而居,名字亦因地势而取。双溪口以两溪汇聚而得名。这里一排房屋临水而建,显得有些逼仄,其中有一户开了一家小店供应日常用品,并且还在楼上经营有三个房间的小旅馆。店主夫妇通常挂着淡淡的笑,淡淡地和人打招呼。这不禁让人想起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吊脚楼,以及住在里面的活色生香的女子。又有一些房屋散落在山涯坎斗间,屋前有栅栏、屋后有菜园,看起来显得从容。
这些年,因为下山搬迁政策,双溪口由原先有四千多人口的乡,变成如今剩下不足千人的村落;青壮劳力大多出门打工或做生意去了,留下的便是老人妇孺。男人们扛着锄头或带着柴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人们守着庭院洗衣做饭,生活过得简单而平和。
这个夜晚,我住在那家店主人楼上的一间小房,房间里有三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台电视机。我无意守在电视机旁打发这个难得的夜晚,于是,晚饭后,我跟随着溪流的走向触摸这个村落的脉搏,雨后的清冷令我有一种微醺的感觉。我从容漫步,让思绪自在放飞。
随着西边山顶上最后一抹光亮的消失,几处房屋窗口渐次亮起的灯火,流淌出一股温暖的气息。这情景,就像是遗落在大山里的梦,牵引我回到外婆的家——三卿口。儿时盛夏的夜晚,外婆会轻摇着麦杆扇,跟我讲着梁山伯祝英台的老故事,屋后小河里石碓捣起的声响伴我入梦。后来,外婆去世了,那靠山崖边的老房子因无人居住而开始沉寂颓败。我想,故乡是每个人心中美好的情愫,故乡最宜安放我们的灵魂。
我回到了小店旅馆,躺在床上,没有开电视。我想和大山、和村庄一起在夜色里沉默。
这是一个远离喧嚣的夜,溪流的声响一开始稍嫌聒噪嘈杂,但听久了,心似被这声音荡涤过一般,变得纯净、朴素,让我这外乡异客感受到切实的宁静。是的,宁静。这宁静的另一头是尘世的纷扰。我知道自己是个俗人,会焦灼疲惫、不安于现状,总是想着突奔前行。我也知道,自己很难有这样一种奢侈的享受,领略这一份宁静。
夜深沉,我在这满是潺潺水流声的夜里酣然入睡。这水流的声音拍打着我的梦境,宛如我那故去外婆的那把麦杆扇和耳熟能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