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无数次与你相见。你久久立于村口，以一贯慈爱的笑脸迎我，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姆妈……”在梦中喊你，牵起你爬满沟壑的手，捋捋你弯曲的背，再像从前那样，轻轻搂着你矮小的身体，步入咱家的小院。门口窗台上，晒着你糊的鞋垫……

　　你总是在盼我的，我知道。在梦里，我终于将你找回。我那个高兴啊，心底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来，你没有走，原来，我只是做了个噩梦。然而突然醒转，我的心，被一股巨大的痛牢牢钳住——原来，这又是一场梦。

　　我知道，我深深地知道，你这样地离开，有多么地不甘、不愿、不忍、不舍。就如，我至今不能接受，你永远离开的这个事实。我以为所有的思念都已融化在那几天滂沱的泪水中，可是，为什么会在后来的许多个日子里，我仍然莫名地被突如其来的悲伤砸中，难以自抑。

　　仍记得那段日子，我正在办理调动的手续。你一面为我高兴，一面却唉声叹气。你说，连你也离开江山了，以后可真是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但事实上，你从不使唤我，甚至是不小心摔断了手，也不愿让我知道。你总说我上班辛苦，你总说油费很贵，你总说开车有危险……是的，你从不使唤我；你只是在心理上依赖我，像我小时候完全地依赖你一样。爸爸妈妈都在外养蜂的十几年里，我们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有些孤单，却也温暖。

　　你走了，终于不用再日日盼我；你远远地离开，也免了我为不能常回家看你而自责。你一辈子吃苦受累，童养媳的出身，好不容易熬成婆，可是爷爷早逝，儿女们又围着各自的小日子奔波，剩下你，一直孤单。你一个人孤苦度过的这些年，我除了偶尔回来看望之外，为你做的实在太少太少。在你年岁渐长的这些年，我隐隐担忧，怕有一天你永远地离开；可我又很清楚，你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我没有设想过你离开的情形，直到晴天霹雳突然响起……

　　送你走的那天，我知道了什么是歇斯底里、什么是撕心裂肺。心在滴血，只有无尽的泪，洒满乡间的小路。

　　离家不远的小山坡上，你在那里，可还安好？

　　你手纳的鞋垫、你亲做的麦秆扇、你的亲切呼唤、你对我的殷殷期待……所有逝去的日子，历历在目。亲爱的姆妈，当我回到家里，再也没有人像你这般热切地应答我；寒冬时分，再也没有人将我冰凉的手拉进温暖的围裙里；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人，如你这般掏心掏肺地疼爱我。

　　再来看你时，只有一方小土丘。点燃三支香，袅袅烟雾朦胧了往昔的岁月。轻轻抹去照片上的灰尘，让我再喊你一声：“姆妈……”

　　愿世间，再没有“子欲孝而亲不在”的遗憾。珍惜每一个相聚的日子——因为人生无常，也许，明日即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