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得让人多疑。橘红色的夕阳，真想用罗帕包些回家，放在枕边。

　　一片晚云，特别亮、特别纤，被高大的水杉遮去一角、被桂树藏去一点。它慢慢地移动白昼的余数。斑鸠从远云那里叫响，咕咕——咕！咕咕——咕！有人听懂了，这是在说“苦苦苦”。

　　近处的树林，众鸟喧鸣，柳莺、鸫鸟、喜鹊、画眉啼个没完，一团闹。三字句、五字句、八字句，啁啾得各有长短，很动听。头上长着白毛的鸟最多，举翮而起，来往于树林，“噗啦啦”的声音划过黄昏的额头，这时，它通常要清清嗓子，调调分贝。但仅仅是清清嗓子、调调分贝而已，等不到下文。

　　有些鸟喜欢玩一字句，相当于噫？嗯？耶！简直是人类的语言贩子。

　　鸟不噪、集体休止时，蛙声就起，呱呱——声音的域宽简直可以驮着地脉走。蛙一叫，感觉整个黄昏都被它占领了。

　　有人还没歇着，还在举着锄头挖地。连日晴天，泥土疏朗，一锄下去，金属与泥土的交响，脆生生的，噌—噌—噌，是黄昏的和声，也动听。

　　我坐渠边，背向小径，高处有人陆续走动，脚步声像从枕头里听来的。我知道，小径的青石缝中长了青草。春天是不会放过任何角落的，连石缝中也要塞进一些生机。

　　几只蚁虫，盘桓在黄昏的脚边。它们对烂草茎非常感兴趣，穿来穿去，不厌其烦。我想和蚂蚁说，天有点黑了，真的，你该回到洞穴去。

　　我的左边，堆叠着很多嘉石。嘉石旁，依稀可辨拉拉藤、垂穗草，紫云英开着花，像亮着的火柴，黑暗没办法搬动它。再远点，就是艾草。当眼睛从紫云英这里移向它时，黄昏已赶走了它的身影。

　　天完全黑了。路边的粉红花、渠水，是没办法黑掉的。渠水中，有楼房，和很多窗。窗内灯光明亮，清晰到觉得人在水中也可以过起白天黑夜。天空中还有鸟虫的黑影，很多云都往回家的方向赶。

　　虫鸣低切，晚云垂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