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和朋友去电影院看了张艺谋的新片《归来》。电影不错，但看电影的整个过程，我脑海里反复单曲循环般播放的却是一首诗，木心的《从前慢》：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先生的“从前”我无从感怀了，但是“慢”却好像还在伸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的曾经。

　　那时候还没有人手一部手机，电脑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大多数人出行还依赖着那辆锈迹斑斑的脚踏车……这样回头看，好像真是太苦了吧：想听歌得能忽悠到一台录音机才行，爱看的电视剧从来只能一天两集慢慢等，想念小伙伴只能走到她面前，想知道更大的世界只能跑很远去图书馆借书。那时候我们总是无法太快地得到想要的东西，但记忆却奇怪地在生命的这段时间停留最久、最是恋恋不舍。

　　那时的1路车绕的还是我们城市的江滨线，五毛钱就能到达我想去的地方。每个周末我都带着借书证和两本书，坐上这班车到达图书馆，去换下个星期的“精神食粮”。儿童图书馆的书只有两行四排，但面对着它们我还是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每次借完书我就不再着急了，带着充盈的幸福感自己慢慢悠悠地溜达回家。

　　那时候老师们总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却不会觉得时间在飞逝。我每天都做很多事：认好多字、背好多课文，学会了加减乘除和方程式；放学回家还要和伙伴们一起做作业、玩游戏。我们总是要忙到暮色四合、街上的灯渐次亮起，爸爸妈妈亮着嗓子喊我们的名字，才肯回家。蹲坐着边嚼米饭边看18点18开始播放的电视剧，还没看到故事怎么样呢，就开始放《新闻联播》了。那个蓝色的地球一跑出来、熟悉的声音一响，我就闪进自己的小房间打开录音机放歌听，再拿出周末借来的书在另一个我不曾到达的世界里遨游：会流口水的恐龙、爱打瞌睡的羊、收集怒气的袋子、非常糊涂的大头鬼，还有在全世界探险的少年侦探团。录音机的磁带“呲溜溜”就卷完了A面，我听到了“爱”这个字眼，也听到了“眼泪”两个字。我好像心动了一下，却无法捕捉到更多，歪着头想想书里的事，开心地笑了，随手又把磁带换成了B面。那时候零花钱有限，一盘磁带我能听好多个月。我几乎能背出所有歌的完整歌词。直到现在，我能背的也只有当初听的那些歌。

　　但我也不是毫无忧伤。我总是想念把我带大的奶奶，她住在很远的地方，感觉每次都要翻山越岭才能见到她。我们都太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她。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吵她、闹她，夜里掰她的眼皮不许她睡觉。还有爱吃饼干的爷爷，总是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只是慈祥地笑看我翻上翻下……

　　然后，这些日子突然就没有了。我小学毕业了、上初中了、上高中了、上大学了、工作了。人生的这本书开始越翻越快，仓促到不及细读。我拿着IPAD一口气看完了好多电视剧，却记不住主人公的名字；我拿着电子书阅读器读了好多书，故事情节却好像都随着眼泪排出了体外；我下载了好多歌，却没有一首记得住；我可以随手刷出千里之外的朋友的动态，却不想主动约一个近在咫尺的出来聊聊天；奶奶原来没有住在很远的地方，我只要坐半个多小时的车就能见到她，我却不再是喜欢缠绕她膝下的孙女，我们仍然一年只回去一次。

　　快节奏生活的残忍，让人心的冷漠无处藏匿。我们找不到借口去搪塞别人，也找不到借口来安慰自己。好多事我们没去做，只是因为选择多得眼花缭乱。曾经重要的，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这个世界永远都有“更好”等着我们，所以我们不愿停留，也不懂珍惜。你身边还剩下多少人，做每件事都只为心中热爱，对每个人都只说真话，在每个当下都活得诚恳认真呢？你呢，还在坚持年少的纯真么？

　　长大的我终于听懂了歌里的“爱”是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眼泪”总是紧随其后。我却已经永远无法用这一生，只好好爱一个人了。

　　从前慢，慢功却磨出了细活。如今快，我们却留不住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