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去祭扫老妈,发现墓地新长了一棵苦楝树,心里顿时闹腾起来:偏偏长棵“苦”字带头的树,是不是老妈在传递苦海无边的音信?内心一直对此事未曾搁下,并耿耿于怀,以生人的法意猜度亡者的活计。
老妈生时没有享过福,在那个年月我们是有心无力的,她走时,我和弟、妹都未成年,都还需要她照管看护。那么,现在我们都成年了,唯一可做的就是“照管”她在天国活得欢快些,不缺衣物不缺钱财。每年烧很多冥钱给她,又恐她身弱钱财被抢,还送给土地公、土地婆一些冥钱,让他“关照”老妈。
我们一年最多三次回去看她,有一次见那苦楝树自己死掉了,怎么死法不得而知,总之它就是死掉了。我们依然坚持着给天国的老妈很多“物质产品”,尽量让她的生活丰饶些。我还叮嘱老妈,钱花不完,就拿去存银行吧。
看到她坟墓边的苦楝树,我就会揪心地痛;苦楝树没了,心底依然忐忑不安。她是怕我们伤心,自行了断了苦楝树吗?她尽其所有,还能拿出母爱让我们消费,不管在哪个国度?
清明节,我们去祭扫她时,发现墓地前开着很多美丽的小紫花。弟弟也发现了。老妈的墓前可是从来没有开过花的,这是第一次,真是罕见。
我不知它们叫什么,从形态上看应属唇形花,叶片厚敦敦的,锯齿边,像是不小心绿过头,墨重了。花朵往外拱出,一串串的,挂起来,像温柔不辣的小辣椒。那天刚好下了雨,小花上顿时镶起珍珠来,格外动人。柏树底下一片开着,左侧墓碑前一簇开着。还有一些零散的,才长出几片实打实的叶子,看着有点驼、矮,但又不能忽略它的蓬勃和劲道。
本来在这种场合见老妈有岁月的悲伤在,乍一见朵朵开的小紫花,情绪倏地好起来。它们开得安静、喜悦,不受干扰,仿佛是老妈带给我们的春信儿,带给我们的特别语言。我愿意这样去想像它们。
摆祭品时,我们特别小心了几倍,不碰不压。担心踩到花朵,抬脚分外谨慎。我感觉到了、甚至能分辨出墓周的肃穆和轻松,我不再悲郁,情绪赫然开朗起来。
在墓前,只有爸和我、弟、妹四个人有老妈生前的回忆,其他的一干亲人都是在老妈走了后才建立的关系,只有辈份在、尊敬在,只有清明、重阳和春节几个节日在。而苦楝树、小紫花或者别的衍生物,只要出现在墓周,都会让对她有回忆的亲人变得非常敏感,这种敏感来自于亲人间深重地相依和牵挂,无论在哪个地界国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