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听刚读小学的儿子念儿歌：“正月梅花香又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连十里，四月蔷薇靠短墙……”感觉妙不可言。

　　那时我住在城南，一边是大马路，一边是小菜场，一天到晚，所见的都是车流和人流，耳闻的皆是喇叭声和叫卖声，哪里可以看到一朵鲜花、闻到一缕芳香？又哪里想象得到今天，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满眼是缤纷的花朵、绿得化不开的树木。

　　一

　　小区里有些花非常熟悉，相见如故人，会让人浮想联翩，眼球潮润。

　　木槿花、栀子花以前在农村里很常见。乡亲们种植它们，不为美观为实用：木槿花密植形成了篱笆，可以保护庄稼免受牲畜侵害；花朵摘来用沸水一泡，炒起来就是一碗别有风味的小菜。

　　栀子花不但是一样菜，还是一味药：感冒发烧、声音嘶哑，母亲就会去采来，用沸水冲泡过，让我们喝下去；得了痢疾、眼红肿痛，父亲会挖来栀子花根，熬汁炖服。

　　相比木槿花、栀子花，石榴树要高大得多，生命力也强得多，当年移栽，当年就能开花、挂果。石榴树还是一种吉祥的树。传说，老人梦见石榴树预示着健康；男子梦见石榴树，将有老友重聚；女孩梦见石榴树，爱神即将降临。

　　所以，当年我们家门前那棵石榴树，常常留住不少人的脚步：花开时人们赞叹花朵的艳丽；结果时赞美果子的甜美；只剩一身绿叶时，还有人在祈求得到保佑荫庇。

　　二

　　有一些花，屈原的作品里读到过，却没想到，在小区里也能碰到，像“辛夷”、“木兰”、“白芷”、“宿莽”。

　　“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懂点中医常识的老丈人告诉我，这里的“露申”和“辛夷”，就是眼前平常的申椒和玉兰花。

　　小区里还有很多木兰花。木兰花和玉兰花是一对美丽的姐妹花。所不同的是，玉兰花是先开花后长叶，木兰花是先长叶后开花；玉兰花是春天的信使，木兰花是花中高士。屈原作品屡屡写到木兰，像“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像“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当年屈原行吟汨罗江畔，路遇木兰，如遇知己。在屈原心中，现实的黑暗和堕落让他失望乃至绝望，唯有高贵典雅如木兰，才足以寄托一个爱国者的浪漫和悲伤，清高和寂寞。

　　三

　　小区里还有一些花儿，名字听着就很美，像合欢花、紫薇花、雪里开花。

　　上世纪八十年代读张贤亮小说《绿化树》，很想知道“合欢花”是一种怎样的花。住进小区，发现房子的东边就种着一片。立秋一过，这些合欢花次第开放，那粉色的花瓣近看像无数细密的丝绒，远看像漂浮在绿云上的团团红雾，让人叹为观止。合欢花很坚强，再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根开花；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象征着对爱情的忠贞不渝。

　　紫薇花有很多美丽的别名，像鹭鸶花、百日红、满堂红、五里香、五爪金龙。我们家乡给取的名字却很不雅，叫“癞头花”，说采了这种花会脱发谢顶。我猜想是有人非常爱惜这些常见于路边地头的野花，为免行人随意攀折，编出这个故事，让人只可远观而不敢亵玩。

　　“雪里开花”，于一年中最单调最黯淡的日子，和梅花一道在严寒里勇敢绽放。它的花枝不高，花朵不大，淡白中带一点嫩黄，非常可爱。有时会看见一些年纪较大的女人，趁人不备，偷偷摸摸摘了几朵往口袋里塞。做什么用？据说这种花对治疗小孩发热惊风有特效。

　　武夷山茶农每年“惊蛰”这一天都要举行一场“喊山祭”祈福仪式：面对千亩万亩茶园茶山，高声大喊：“茶发芽喽！茶发喽！”他们相信，大山是有生命的，茶树是有生命的，真情可以唤得风调雨顺、唤来丰收富足。面对着小区高低错落的美丽花木，我也想高声呼喊：

　　开花喽！赏花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