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二月的田野，是一年中最沉寂的。可是肥沃的土地永远不叫人失望。蓊郁青黑的油冬儿，粗壮挺拔的白萝卜，残留在枯棉树上的星星点点棉花，闲置农田改造的鱼塘坐落在小山丘下。春日里放下的鱼苗、螺丝、河蚌，在寂寂水底悄然长成，不久便有水泡冒出来，每一处都预示着水下的盎然生机。

　　腊八天放晴，可以起鱼了。三轮车满载着水桶、水箱、渔网、防水衣裤，一行人满怀着希望出发了。在田埂边挖个缺，桎梏田里的水开心地汩汩奔向水沟去了。大家迫不及待脱下鞋袜，装进防水连体裤，如套中人一般。

　　上阵父子兵，一老一少下塘去了。那老的是个抓鱼的好把式，赤手空拳。小的戴眼镜，斯文的样子，提着渔网，踌躇满志。老把式并不急着抓鱼，只深一脚浅一脚来回在鱼塘里搅和，好像他就是为踩烂泥而来的。田里只剩了半塘的水，可以看得见厚厚的肥沃的淤泥，鱼儿忽上忽下，来回穿梭，似乎感到了危机，原本安静的塘闹腾起来了。小伙拿网兜鱼，几个猛扎下去都只收获烂泥一堆。老把式看不过，夺过网，轻巧地下，利索地起，一条大红鲤鱼不甘地在网里扑腾着，足有四五斤，岸上看的拿了桶来接。

　　塘水更少了，只比淤泥高过一些，一只只鱼都现形了，站在岸上都能清晰看到鱼翔浅底。有人走过的地方，水面便炸开了锅一般欢腾。也有些不知死活的鱼儿，还在不远处成双成对，一副无辜样悠悠地游着。水更浅了，时常可见大鱼竖起泛青的鱼鳍在半泥半水中嗖嗖地掠过。一会儿从脚边溜过，一会儿从两腿之间穿过，陷在泥里当局者迷，看不很清。可急坏了岸上看的。他们这里那里尖叫指挥，心痒痒恨不得跳下水来一把抓了才痛快。那场面真是人人热血沸腾，个个摩拳擦掌。水下的人便更加手忙脚乱。却也不恼，还自嘲地笑道，抓鱼嘛，本来就这样最有味道，吃鱼还不如这呢。水中飞速逃命的鱼潜行如飞机划过天空，竟然留下了泥浆做成的轨迹，那形状像极了人体内堆叠的大肠小肠，我为自己这个发现乐了半天。有些慌不择路的鱼儿走投无路之下直接跳到了岸边，岸上的再也按捺不住，当机立断伸手抱住，不防被鱼溅得满脸泥浆。一时笑声不断，连远处采棉花的都心猿意马，不时张望。在嬉闹中，鱼儿源源不断地被横着抬了上来，张开的鱼鳍如翅膀在空中飞舞，作着垂死挣扎。看客们接力将鱼运到车斗上去，直到岸上的女人说，装不下了。老把式才上来，小心翼翼地开上车运回去，看客们意犹未尽，还恋恋不舍地围着鱼塘，终于慢慢散去，沸腾的场面渐渐沉寂下来……

　　原本以为大戏就此落幕，匆匆午饭后，又说去鱼塘捡河蚌，好像大牌演唱会的返场，真正激动人心。这回有看客直接穿上防水裤下了塘。老把式在岸上作导航般定位，冒泡的地方一般有鱼，伸手一掏，一条鲫鱼，有小坑的是河蚌，果然又是。这时塘水几乎沥干，塘里几个像是沙滩拾贝，一伸手便是和着泥巴的大河蚌，又一桶桶往上运河蚌，有不下两百个。倒进小水沟，冲走泥浆，黑黝黝的河蚌在阳光下泛着光。老把式用耙子将塘翻了个遍，塘彻底沉寂了，只一些极细小的鱼儿在翻滚，惹得塘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又是满载而归，勤劳的人们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收获着希望，我想起了一首曲子——《渔舟唱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