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钢琴声如同清澈的流水传出，配上婉转低沉的大提琴，窗外闪过原野、树丛，还有金黄色的稻田。严君兴奋地说：“对，这就是故乡的味道。”看着她兴奋的脸庞，我知道，她心中故乡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了。

　　在路上，我们开着玩笑，让严君做一次自己故乡的导游，起初她推辞，快到村口时，却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前面就是铁轨，小时候上学跟一个朋友沿着铁轨走到贺村，一路上收集别人从火车上扔下来的火柴盒，那个时候还没有打火机。”

　　严君是个地理盲，通常在市区都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但20多年过去了，她还清楚地记得从村里到贺村镇，再到吴村村上学的小路。新的铁轨上，崭新的列车飞驰而过，被高高的铁丝网隔离。不远处是已被废弃的铁路，野花爬满了路基，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两个女孩的身影，扎着羊角辫，手牵着手走向远方。

　　汽车驶过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两边的稻子快熟了，垂下沉甸甸的穗子，严君的村子就在水泥路的尽头。“快看，那块田是我家的。”在一片阡陌纵横，连成一片的田地里，我分不清楚严君究竟说的是哪块。在这样一块稻田里，她度过了人生最初的20年。春天的时候，背着箩筐，带着弟弟，在青青的田野上打猪草；农忙时节，跟着大人插秧，播种在狭窄的田埂上，亲手栽上黄豆、高粱，直到人都走不过去；稻子成熟了，她们顶着烈日，守在田边。那些可恶的小鸡，总是趁人不注意，就蹿过来啄稻子。

　　严君的家在村中央，旧时砖石结构的房屋被三四层的楼房包围了，房门上的锁已经生锈了。野草爬上了瓦楞，牛腿被人拆除了一半，剩下光秃秃的屋檐。门牌号看不清楚了，门前杂草丛生，排水沟污水横流。透过粘满蜘蛛网的门缝，将近二十年的岁月流逝，屋里所有关于严君的记忆都被岁月销蚀得一干二净。柴火杂乱地堆了一满屋，风雨将粉黛一寸一寸地侵蚀下来，剩下斑斑驳驳的墙壁。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值得严君细细地介绍了，所有的一切已经面目全非了，只能靠着我们的想象去描绘。只有门前那棵胡柚树像一个信物一样，依然立在那里，枝叶茂盛。严君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些许久未除的灰尘，就那样靠在门上，紧紧地偎依着胡柚树，努力和它做一个最亲密的合影。

　　站在村背后的西念山上，村落、田野、房舍尽收眼底，明镜般的池塘，金黄色的稻田，葱绿的树木，竹林把大地分割成一块块色彩鲜明的拼图。严君的祖先就埋在西念山上茂密的竹林里，两棵500年树龄的老樟树守候在半山腰，村里在这儿建起了老佛殿，供周边的村民们祭祀。山顶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留下严君的影子，在山下还有属于她的祖屋。可是，她还是回不去了，故乡只能遥望。

　　下山后，严君有些伤感。可是，她毕竟还是有故乡的，还有目前实际可以触摸到的故乡，还有可以遥望的故乡，还有可以回忆的故乡。那些远离故乡的游子们，只剩下梦里的故乡。但是我们终究还是幸运的，我们还曾见过蓝蓝的天，清澈的河水，我们还曾闻过稻花香，捉过鱼，摸过泥鳅，我们的下一代呢？他们的故乡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