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庭院的桂花树上,然后又穿过枝桠,斑驳地拍打到我的身上;我坐在竹椅上,膝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可我的思绪却停留在斑驳的阳光碎片上,桂花的香气弥漫在我的周围。
许多年前,我居住在这个庭院南边的厢房里,窗前正好对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很多时候,我看着窗外发呆,看母亲在打扫庭院,看牵牛花的藤蔓爬上了围墙,然后开出淡蓝色的花来。
那时我喜欢上了邻家的一个女孩,她是小镇上供销社的售货员。记得有一次,她对我说,那些淡蓝色的牵牛花很好看,于是我巴巴地等着牵牛花结籽,采下来给她送去,好让她种在屋前的花盆里。我也曾彻夜不眠地堆砌词藻为她写诗,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向她表示过什么。很多人都说这种被称作单相思的初恋,是没有结果也无需结果的,留在记忆里的气息,始终是那般惆怅和美好。
二
对庭院历史的追忆,要始于我的祖父。1943年的秋天,祖父被抽去当壮丁,他扛着一把“汉阳造”,随着国民党某部抗击日本侵略者,在四川打过一场大仗。三年后,祖父回到小镇,在土改那年被选为小镇农会主席,接着又当了30多年的村支书。这就是祖父简单的履历。记得我不止一次追问过他打仗的经历,他却简单地说,就是趴在那里打枪。这让我兴味索然,完全不是电影里英雄人物的形象。
祖父回来后置下这宅院,他和我说过当初的样子:红色的砖瓦,桐油刷过的壁板,两进的厅堂,青砖铺的地面……现在经历60多年的风雨,宅院显得古朴庄重。99岁的祖父已耳背,跟他说话要打手势,但他的思路依然清晰,我喜欢与他说话,从他的片言碎语里,能感受那部传奇的人生。
三
如今,不足50平方米的庭院被母亲操持得干干净净。鹅卵石砌成的围墙,沉积了岁月给予的青苔和爬墙虎外,还有母亲种植的淡蓝色的牵牛花,以及围墙边的一畦菜地。最为显眼的是庭院中间的那株有些年月的桂花树,树冠如伞。这也是母亲植下的。不久前,母亲告诉我,曾有人意欲出一万元买这棵树。说这话的时候,母亲颇为自得;而母亲也只是说说而已,她怎么舍得这棵桂花树呢?她会在丹桂飘香的时节,在树下铺上几张报纸,然后轻摇树干,让那些小黄花落到纸上,收集起来的一部分,用蜂蜜调成桂花茶,另一部分做成桂花糕。这两样东西每年都要邮寄给在另一个城市的小弟。
桂花未开的时候,显得安静和含蓄,不经意间会让人忘记它的存在,这正如为我们操持辛劳而两鬓已白的母亲。我想这座庭院和我们一样,已成了母亲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上个星期,我回了趟老家,走进庭院,一切还是记忆中祥和恬静的样子。就在这午后,我拿了把竹椅坐在桂花树下,膝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一阵秋风袭来,书页开始哗哗地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