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家里都会养一盆水仙。我一直精心呵护每一株水仙，今年犹是。精心挑选珠圆玉润的鹅卵石，勤换清水，给它物色了阳台上晒到太阳吹不到风的最佳位置。看着水仙一天天茁壮，看那数枝翠绿，看好奇探头的花蕾，目光一次次轻抚寒冬里难得的蓬勃。

　　晓月晚风中多少细语倾情，以至于有时痴痴呆呆，让人诧异。后来，爱花，爱到小儿都吃醋了。

　　那天陪小儿跳绳，我坐在客厅的另一侧，眼神跃过小儿跳跃的身影在发呆。

　　小儿惊诧地问：“老妈，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他循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后恍然大悟：“看水仙呀？这么认真，眼睛都直了。”

　　“是吗？有人很爱水仙，你知道谁吗？”

　　“你？”

　　“不是，外公。”

　　“原来你想外公了。”

　　父亲也爱花，尤爱水仙，每年冬天，水仙暗香在家的角角落落里，在我的记忆里搜寻不到没有水仙花香的冬季。长大独立后，我也习惯养一盆水仙，觉得案头没有水仙的冬季总是会少点什么。

　　父亲故去后，水仙花就变得那么神圣。可是那两年，注意力没有在花上，我只是继续循着习惯养一盆在家里而已，我极力在做的是帮助母亲忘却相伴多年情深似海的爱人，拉出怀念泛滥无边的海。不敢在她身边放置任何能够唤起回忆的物品，包括水仙。我总是在电话里告诉母亲：“天堂没有帕金森，天堂无限静好。只要您安康，父亲就会很快乐。您放手了，他就能轻松开始新的旅程。”要帮母亲忘了父亲，我似乎自己也努力清除父亲的影子。而今母亲慢慢走出来了，父亲的身影好像真的远去了。

　　可是今年对着这盆水仙，我忍不住心语。花开，善良慈爱的父亲就鲜活了。叶绿，父爱环绕的幸福童年就一寸寸生长。花香，父亲爽朗达观的音容笑貌如影随形。父亲不太入梦，他不爱叨扰我们平静的生活，可是，他的一切都植入童年，嵌入成长的每一段风景里，与一片翠绿，几朵纯白，几缕香魂同在。

　　这个冬天，我留心地看水仙在一盏清水中亭亭玉立，从第一朵花开，到九穗花全部绽放，再到一朵朵萎黄零落，我目睹生命旅程的每一个阶段。初绽笑脸的羞涩，黄衣白裙，袅袅娜娜，一丝不易察觉的清香，悠悠入怀。随后群花怒放，灿烂芳菲，满室芳香，沁人心脾。现在有几朵白纱萎黄，黄衣瘦弱，幽香和活力在风中一点点游离、散失。

　　其实，生命，总是来来去去，欣喜每一株新芽翠色欲滴，花开鲜妍艳丽，亦接受花去的凋敝，枯萎，一切顺其自然。来与去都是自然的规律，都弥足珍惜。我们笑着迎接生命的开始，为什么一定要用哀伤在送别呢？或许我们只需在每一朵花老去的最后，收藏每一瓣馨香，将泪水风干，为它的新生用笑容寄托美好祝福。

　　繁盛到枯萎，花开到花谢，是一个轮回。来年，又在花盆里翠绿、灿烂、清香。年复一年，亲爱的父亲，您就茁壮在花盆里跟随我跨越一个个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