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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的沿途

来源:江山新闻网    作者:xull     时间:2013-02-27 08:55:09    「我要投稿

  偶然,我出生了。

  就像一粒种子,被野兔带到山洼,或为觅食的山鸟无意间遗落在悬崖,我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其实更应该说:选择,压根就没有谁给过我。性别,父母,贫富,健康与否,所有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属性,无一例外的,不是由我决定。

  我只能寄生,并努力让自己安生。

  你将距离拉开,看看这个小姑娘的生活:她在自家低矮的瓦房前剥青豆,穿行在细细的田塍上,挑两个巨大的箩筐去剪番薯藤,赤脚走在泥泞的上学路上,为一本没有看过的小人书夜不能寐……这样一些琐碎和真实充塞了她,活在当下,活在眼下。尽快完成母亲交代的家务,设法得到老师更多的赞扬,给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闲暇,是她活得快乐的标准和动力。她埋头在自己的生活里,幼稚却辛苦地经营。

  别人是怎么活的?她偶尔想过,却无法想象。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距家五公里外的集镇,最崇敬的是语文老师,最害怕的是母亲的责备。

  她的生活没有逃出什么,她心中最迫切的种种需求,她眼里大山一样沉重的负担,换一双眼睛,就能发现,它们如此微不足道。

  当然,现在,我已经把它当作是前世的经历,诉说或者回味,看不见当初自己流下的泪,感觉不到被烫伤的疼。

  当稍微明白一点,我发现了一个离开真实的方法——叙事。听他人诉说自己的故事,看他人编造想像的生活,它让我进入一个任意的世界。时间被忘怀或者被情节分割得支离破碎,空间如此虚幻,真实那么遥远。

  夜幕降临,叙事开始。晒谷场,无边无际的人群,嘈杂的声音,电影里的主人翁或者故事,让我恍惚如在梦中,随之或喜或悲,俨然是自己在经历。

  灶前,烧得劈啪作响的豆秸或者高粱杆,捧一本《三侠五义》,映着炉火,我的脸通红,展昭们是如此令我热血沸腾啊,整锅同样热血沸腾的稀饭已经溢出了盖子,我却熟视无睹。

  但我得回来。曲终人散,人群因为剧终而逐渐消失,我也渐渐明白自己还在原处,不赶快跟上别人的脚步撤离,就会被抛弃在这个给过我温情或者绝望的场地。同样,展昭救不了被母亲撕扯着要扔进灶门的书。但是,这些故事,给了我波澜不惊的生活以希望和温暖:或许有一天,或许有一个人,或许会有这样的事情……

  生活像破解谜语,谜底没有揭晓的时候,一切那么神秘,未来无法设定又遥不可及。可一旦站定然后回望,会发现它的轨迹并不怪异,不过如此而已。十几年前,我无法想像今天的生活,可是,回头看走过的路,却并没有找出值得大惊小怪的细节。顺水推舟,我走啊走,有了家,有了孩子,有了很多安逸和合适。可是,岸边的人,当初从同一个码头下水的船只,却离得如此遥远,我却无法说清在什么时候,我们渐行渐远,直至如此。如果当初我不走这一条,那还是现在的我吗?叙事看来也已经发生在我的身上。蓦然回首,会发现出发点和到达的位置相距遥远,我走得离题万里。可是当初它一步接一步,严丝合缝,顺理成章。

  就像我成为一名老师,那也不过是偶然。但,这个偶然却让我的一切都成了必然。我已经像耶稣被钉上了十字架一样,头是一个钉,脚是脚的位置,肉体毫无辗转游离的可能,我的时间被分割得如此精细,空间被限制得更死板。等我老得快死的时候,你问,三十多岁的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你在做什么?我能很快说出来:我呆在教室里。面前整齐的学生,静静地做作业,小小的人,当初哭着闹着,现在竟然坐得端端正正,抄下那么多复杂的汉字,说出一些让我觉得惊喜的语言,有时候我简直惊异于自己的力量。我是容易满足的。我不去想很多让我不快活的东西。就当那个为顽劣而火冒三丈的不是我,为愚钝而搅尽脑汁的不是我,为鸡毛蒜皮而赔上生命中最美好光阴的不是我,不去想了,不去想。我有老农看着庄稼地的满足,想着秋天的收获,风调雨顺,阳光下,庄稼长势良好,眯眼抽一袋烟,享受繁忙过后的休憩。

  这一群孩子中有我吗?应该有,那个扔下迫在眉睫的作业不做,透过蓝尺子,到处看蓝色的伙伴和蓝字的孩子,可不是好奇的我?所以我不责怪她,庄稼地里偷偷溜过的田鼠,要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快乐,姑且给它吧。它乐我也乐,当然,偷着乐。

  我想终会有这样一天,最初的来路被切断,行程会断裂。当初陪伴我的人忽然不见,现在压迫我限制我的时空失控,茫然四顾,心无所系。我是这样的自由。可以任意制造我的叙事。但是,我还需要它吗?

  到乡翻似烂柯人。王质当初回乡,瞪大眼睛看到,房子不是那些房子,人不是那些人,他只是或惊讶或庆幸或茫然吗?失去了坐标的人,不过是一只被任意摆弄的风筝,看不到熟悉的眼里自己的影子,听不到熟悉的问候,他还是他吗?活在一群陌生人中间,生活被用蒙太奇的手法生生地重新捏揉,他掉进一个陌生的陷阱,能找到原来的自己吗?或许他可以忘了前世,重新开始。但新一轮的人生,他不能叫王质了。

  这样的无奈如影随形,伴随我们活着,需要的时候得不到,给你的时候已经要不起了。

  “早晨,我拉开窗帘,阳光就跳进了我的家。”我教的小学语文第一册课文里,这样写着。我喜欢这个“跳”。其实,所有老师都会注意到它:说得多么好啊,把阳光写活了。阳光不是一直在吗?为什么会是跳进来呢?对于我们,丧失了很多选择权利的人们,生活总是被窗帘挡住了阳光,我们只能在拉开窗帘的时候,让它“跳”进生活。

  或许,这样更好:它不跳的时候,我们跳。孙悟空给师傅、师弟画一个圈,自己却跳出来。我也被他画了圈,但我不乖不听话,也偷偷跟着他跳出去。我跳出来,站在高高的云端,反手遮眼,看穿眼前的魔幻,用暂借的火眼金睛,四处看看,大喝一声:哪里走?妖怪!然后消灭他们,继续风尘仆仆地赶路。

  在报纸上看到另一个叙事:很久很久以前,在贵州大山深处的卧龙岗,生活着众多生物,漂亮的海百合,高大的鱼龙,然而,某一天因为一种巨大的外力,它们集体失去生命,然后被封存在两亿年时间的柜子里。今天,我们重新看到了它们,当然,是化石。这化石群,像人类在黑暗中行走遇到的一个伙伴,它还能给我们述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像生命来的那样突然却又那样的珍贵?还有什么放不开?还有什么过不去?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被断绝来路。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看到去路。

  我知道,最后有一天,我会什么也看不到。

  我用什么来安慰自己?

  “自作多情吧。”犹如我现在思考时,看见上帝暗暗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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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徐丽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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