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杜立特轰炸机组轰炸东京70周年，也是日军发动的浙赣战役70周年。今天，这段历史虽已远去，但是江山人民无私救助美军飞行员的感人事迹和日军对江山人民的血腥屠杀却留存下来。如果没有档案作见证，我们将如何展示这段历史？我们又怎样让后人知道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的故事？幸运的是，我们保存下了这段历史的一些珍贵记忆。
两名江山人应邀赴美参加纪念活动
今年4月18日，纪念杜立特轰炸东京行动胜利70周年在美国俄亥俄州代顿市举行。目前在世的5名B－25轰炸机飞行员中的4名队员，以及参加过运送B－25参加轰炸东京行动的2名大黄蜂航母（CV－8）的老兵，一同参加了这次由美国杜立特轰炸机协会和美国五角大楼举办的纪念活动。中国领事馆亦派人出席了这次活动。应美国杜立特轰炸者协会的邀请，参加此次活动的还有浙江省对外友好协会的代表团。在4月19日的晚宴上，有近700余名社会名流着盛装出席，晚宴的主席台上插着中国国旗，整个纪念活动显得格外隆重。
在浙江省对外友好协会的代表团中有2位江山人。一位是张村乡龙头店村村民廖明发。70年前，廖明发的父母廖诗原、周兰花曾营救3号机飞行员查尔斯·奥祖克。4月18日，在美国空军博物馆内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廖明发成为记者们的焦点，纷纷上前采访。廖明发手中的一美分硬币的照片引来了大家的注目。这枚一美分硬币是1942年奥祖克留给廖明发的父亲廖诗原作纪念的，硬币上的林肯头像和数字“1937”依然清晰。美国“杜立特轰炸者协会”网站站长托德·乔伊斯在得知廖明发老人的这枚硬币后，他马上送给廖明发一枚70周年活动的纪念章。他说，希望中美人民的友谊历久弥新。廖明发父亲廖诗原救过美军飞行员，江山市档案馆1942年的《江山县营救友机飞行员出力人员事迹清册》原始档案清楚地记载着：廖诗原（元）于4月19日寻获飞行员1人，于23日护送至镇公所，现任保长。同时护送的还有另一保长廖荣根。
另一位是清湖镇人郑伟勇。郑伟勇是杜立特行动研究爱好者。10多年来，郑伟勇通过寻访、考证，积累了300多万字的史实资料与1000多张图片，梳理了轰炸东京的16架飞机坠毁点，80名飞行员降落点，以及大量参与营救美国飞行员的中国人名单。在4月20日举行的关于中国的主题餐会上，郑伟勇就对杜立特行动的研究作了非常成功的演讲。
江山百姓救护5名美军飞行员
1942年，为一雪日本偷袭珍珠港之耻，以詹姆斯·杜立特中校为首的一批美军热血青年执行了一次大胆、神秘、冒险的行动——轰炸东京。美国海军组成了第十六特混舰队，包括“大黄蜂号”、“企业号”2艘航空母舰，4艘巡洋舰、8艘护航驱逐舰、2艘潜艇和2艘油轮等，总计出动约一万名官兵参加此次行动。
1942年4月18日12时30分，杜立特率领他的飞机分别在东京、横滨、名古屋、大阪、神户等地投下大量炸弹，之后，急速飞往中国浙江衢州等地机场降落。由于杜立特轰炸机队的航程不够，又加上导航、天气、联络等原因，16架飞机没有一架在衢州机场降落。1架轰炸机误飞到苏联符拉迪沃斯克迫降。2架轰炸机和10名机组人员分别误降在南昌和象山日军占领区，2人溺水身亡，8人被俘被送往东京受审。其中，3人被日军枪决，1人在狱中病逝，4人在战后得以生还。另13架轰炸机上的65名飞行员，黑夜中迫降、弃机跳伞，全部降落在浙江、安徽、江西、福建等地，64名被中国公民营救，1名在跳伞时未离开飞机而牺牲。64名被中国百姓营救的美国飞行员中有51人被各地官员送到衢州第十三航空总站集中，他们分批离开衢州前往衡阳，后经重庆离开中国。
在70年前江山市档案馆馆藏的档案里，共有其中的3架飞机和7名飞行员相关档案记录，分别是3号机、5号机和14号机。3号机坠落于遂昌县柘岱口乡的北洋村山上，据遂昌县档案记载：“此山与江山县廿七都乡仅数里之隔”。3号机的2名飞行员分别降落在江山双溪口乡东积尾村、张村乡左坑口村大见坑自然村（现为龙头店村），另3人降落在遂昌县境内。5号机和14号机均从江山上空飞过，飞行员开始跳伞，两架机均坠落于江西省境内，其中5号机的3名飞行员降落长台镇贺陈村（现为贺新村）、清湖镇湖前村（现属贺村镇），其他7人降落在江西玉山、广丰等地。
降落在张村乡左坑口村大见坑自然村（现为龙头店村）的机组人员是3号机领航员、中尉Lt．Charies J．Ozuk（查尔斯·奥祖克）。1942年4月18日晚8时许，3号机在飞临目的地衢州机场上空时飞行方向变为沿江山与遂昌交界的山脉由北向南飞，奥祖克第二个跳伞，降落在大见坑自然村大见坑尾山上，在山里住了一宿。4月19日清早，住在山棚里的巡山人廖金和下山时发现一个高大、全身红毛的“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廖金和吓坏了，便下山告诉大见坑自然村老百姓。大见坑村民朱财和等人上山，找到“怪人”，搀扶他下山，并把此事报告给了保长廖诗原。廖诗原接到报告后，就带了弟弟廖诗清等人，用竹躺椅把奥祖克抬回了自己家中，即小南坑口3号。据当时15岁的廖万富（廖诗原的堂侄，家住隔壁房子）回忆：“看到一个高大强壮的外国人，全身血淋淋，头发上、身上都是树枝、刺等碎屑，双手、身上有很多被树枝刮伤的伤口，小腿有一条约一尺长的伤口，皮开肉绽，还粘满了刺。”廖诗原夫妇帮美国飞行员更换上干净衣裳，帮他清洗伤口，上山采了草药给他敷。当时老百姓很穷，每天只能吃玉米糊、玉米饭，美国人吃不惯。为了疗养伤口，廖诗原妻子就做了豆、鸡蛋、红米稀饭补身体。刚开始美国人不敢吃东西，要廖诗原夫妇吃给他看以后才用汤匙舀着吃。白天他就躺在大厅躺椅上，晚上睡在廖诗清房间，廖诗清则搬到阁楼上睡。就这样在廖诗原家住了4天。4月23日一大早，廖诗原和邻村田青蓬保长廖荣根一道，备好过山轿，雇了陈明高、周柏日等几个轿夫，从小南坑口出发，翻山越岭，大约11点多到了下许地方，在下许保长张怀森家吃饭，休息了一会后又继续出发，经过近十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后终于到了长台镇公所。当日，镇公所雇长台下宅人力车夫朱招根将奥祖克转运到江山县城。
降落在双溪口乡东积尾村的机组人员是3号机的副机长、中尉Lt.Jacob E.manch（雅各布·曼奇）。4月18日夜，东积尾村的村民听到空中有飞机声响过。不一会儿，从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闷响。第二天便传来消息说，有一架飞机撞在北洋村横路顶的山坞里，还有个外国人死在里面。东积尾村的村民陆陆续续去看撞坏的飞机与死去的飞行员。很多人还捡回飞机的残片。4月20日上午，在村北大仁坑地方有个叫陈裕有的村民和他的一个亲戚到对面的山上去扦苗，发现了一尺多长的脚印，就循着脚印寻寻看有什么。结果看到了一个黄头发，蓝眼睛，个子很高大，穿着古怪的人，还带着枪，顿时吓得掉头就跑，此怪人便是曼奇。陈裕有回到村上叫了一批人带上乌铳、砍刀等再去查看。这事很快传到东积尾村的保长曾高阳耳中，他赶紧叫上甲长毛继富，追上先去的人，劝他们要小心不要蛮来。找到曼奇时，他正靠在石壁上休息。当看到一群手拿武器的村民向他围来时，连忙作摇手状，示意不要动武。据曼奇本人回忆，自己降落时挂在一棵松树上，强大的引力和重力，让他撞到了岩石上，左脚划开一道大口子。于是人们护送着他回到村庄。走到坳门地方，实在走不动了，遂由毛继富背着走，由于他人高大，背起来时，双脚还拖在地上，所以必须搂着他的膝盖背，后面又叫人托着，背一点路歇一下。“我太累了，每走100码都要歇一歇。一个身高5英尺4英寸的中国人主动要求背我。我朝他笑笑，因为我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可能有点沉。”在曼奇的回忆里，正是毛继富背起了他朝村中走去。背到毛继富家，安置在前堂的一个房间里。给他米饭，他不吃。给他炖鸡蛋，也只是在别人喝给他看后，才喝了一点汤。他只吃自己带的巧克力，也拿给旁人吃，吃过的人说有药味。曼奇随身还带有降落伞、两块方形有孔的软垫子，一支手枪，一个带金链条的金挂表，一个银白色的指南针。当日夜里他在毛继富家坐着过夜。因为长相与北洋死在飞机里的外国人一样，所以人们估计他就是从那架飞机上跳伞下来的。第二天，毛继富和另外几个人陪他到东积尾村，叫上保长一起把他送到遂昌县的北洋村，当天上午在北洋横路上把他交给北洋人。随而雇轿送到上定，再转送到遭碓岭脚，同先前到达的3号机另2名飞行员一起，由王村口区柴路区长（江山人）亲自护送乘船到衢州。
东积尾村村民捡回的飞机部件，很多村民也主动交给当地政府。据档案记载，峡口区政府将上交的22件飞机机件分两批送到江山县政府，江山县政府除呈报浙江省政府暨全省防空司令部第五行政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并汇总送往衢州空军第十三总站外，还嘉奖吴鸿泽、吴柏贵、毛继海等有功人员。飞机机件运到江山县城，放在原文化馆内，还接受市民参观，好多市民前往观看。
3号机的另3名机组人员，均掉落在遂昌县境内，2名获救，1名跳伞时未离开飞机而牺牲的飞行员利兰·法克特坠落于遂昌县柘岱口乡的北洋村，其遗体被送到衢州十三航空总站，安葬在衢州十三航空总站所在地衢州汪村。1947年，法克特的遗体被美军迁回美国重新安葬。据7号机长、《东京上空30秒》作者罗森回忆描述，法克特的遗体还是曼奇根据皮夹克上的徽章断定的。
降落在长台镇贺陈村（现为贺新村）的是两位5号机组人员，一位是机械师兼机枪手、上士Sgt．Joseph W．manske（约瑟夫·曼斯克），一位是轰炸员、中尉Lt．Denver V．Truelove（丹佛·特鲁洛夫）。4月18日夜间，贺陈村人均听到“轰隆轰隆”的飞机声，都以为日本人来轰炸了，老百姓纷纷关灯，怕成为轰炸的目标。4月19日清晨，贺陈村贺陈际自然村朱德贵等人在自己家门口，看到曼斯克和特鲁洛夫两个外国人，个子高高的，头发红红的，手拿着颜色鲜艳的好像尼龙袋似的东西从塘底尾山走出来，经过自己家门口后，走到路边一棵梧桐树下，把东西挂在树上，两个人站在路边。同村人朱金富（又名朱王富）一大早去长台上学，看到曼斯克、特鲁洛夫二人和树上挂着的东西，就走过去看。他们和朱金富讲话、比手势，朱金富一点都听不懂。曼斯克、特鲁洛夫就跟在去上学的朱金富身后往贺陈走，经过保长徐尚志家时，朱金富就带他们进去了，徐尚志也一点听不懂他们的话。徐尚志就同朱金富一起把他们送到长台镇公所。在长台镇公所，镇长以为他是日本人，不接待，徐尚志等人又护送他们到江山县中（因战乱江山县中迁移到长台朱家祠堂）。校长周仁贵懂英语，和曼斯克、特鲁洛夫又说又写字地交谈，终于弄明白他们是美国飞行员。校长周仁贵和长台镇公所的人雇了二辆黄包车，送曼斯克、特鲁洛夫到江山县城文明坊基督教堂，得到加拿大籍传教士的帮助后，送到县政府。后由江山县政府组织人员送到衢州十三航空总站。曼斯克和特鲁洛夫是所有飞行员中最早到达衢州的。
两名飞行员降落贺陈消息很快传开，村民们都想去看看美国人降落的地方有没有东西捡，朱金富也没心思上学就跑回家了。村民们找到了两个有降落伞的地方，一个是贺陈际塘底尾山火烧弄，另一个是贺陈际同外深渡相邻的人骨头坳。长台镇公所知道后，便动员村民上交捡到的物品，很快，包括两顶降落伞在内的物品就上交到保长徐尚志家，当时村里人都来看热闹，降落伞很大，料子很结实。后来，都上交到长台镇公所。根据档案记载，上交物品的人有：朱三才、朱得丰、朱得旺、朱得志、朱寿鸿、朱王富、徐炳维、朱嵩高、徐松青等，均为贺陈村人。
掉落在湖前村的一位飞行员，为5号机领航员中尉Lt．Eugene F．Mcgurl（尤金·麦格尔）。1942年4月19日清晨，约6点钟左右，湖前村村民徐葆吉（人称徐麻子，当年帮人做长工）因东家修灶上山挑黄泥，在姜墩树大塘尾山上意外发现一个身穿怪服，高个子，红头发蓝眼睛，手上长满细毛的“怪人”麦格尔。麦格尔比手划脚，说着奇怪的语言，徐葆吉和他无法交流，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徐葆吉挑着黄泥下山，麦格尔跟在后面下山了，村人远远就看到他们二人一前一后从山顶下来了。约7点钟左右到达湖前村祠堂门前，很多村民就围上来看热闹，但大家都不懂他说什么。有人就请来了徐明哲，徐明哲是从黄埔军校毕业的，略懂英语。徐明哲与麦格尔进行了简单的交谈，还用纸笔写英语交谈，这时大家才知道“怪人”麦格尔是美国飞行员。保队付徐葆才的母亲端来了稀饭请美国飞行员吃，他不吃。周玉杯煮了一碗鸡蛋面给飞行员吃，他不会用筷子，要用汤匙吃的。后来，保队付徐葆才和徐明哲等人就护送麦格尔去清湖镇公所，约中午吃饭时间大约11点左右到达清湖镇公所。飞行员的降落伞是掉在姜墩树大塘尾还要进去的地方，叫毛淤竹。
5号机组的其他2名人员，为机长和副机长，飞机从江山上空低空飞过时就开始跳伞，均降落在与江山交界的江西省玉山县八都附近。
日军对江山的疯狂报复和江山人民的抗战
东京上空30秒，这在军事上给日本造成的损失并不大，但却给骄横不可一世的日军予以沉重的打击。这次行动，也使日本侵略军看到了浙赣铁路及沿线军事设施的重要性，成为日军发动浙赣战役的导火索；同时，中国民众的救护行动也激怒了日军，导致了日军的血腥报复。
1942年5月至8月，日军集中9个师团以上的兵力，对浙江、江西两省发动了浙赣战役，其目的就是要夺取浙赣铁路运输线，破坏沿线的衢州、上饶等地的机场。在历时3个月的战役中，国民党军队丧师失地，衢州机场被彻底破坏。
1942年6月10日，日军第十三军第22大城户三治师团和第32井出铁藏师团侵占浙江江山，江山沦陷。1942年8月23日，日军撤离江山，日军在江山期间实行了法西斯烧光、抢光、杀光的“三光”政策，并实施了细菌战。
在江山档案馆，有一份《江山县美机降落地居民被敌残杀暨房屋财产损失表》，详细描绘了美机降落的具体位置，诉说了美机降落地居民被日军烧、杀的血腥场面。三地共有27人因为参与营救美飞行员行动而被日军报复性杀害，816间房屋被烧毁，无数财产被焚烧，湖前村被烧毁房屋456间，下陈村被烧毁房屋360间。
自从日本侵略军的铁蹄踏进江山，江山人民便开始了不屈不挠的抵抗活动，他们拿起柴刀乌铳，挥舞锄头扁担，甚至赤手空拳地与日军展开浴血奋战。驻防江山的军队全力反击，尤其是四十九军第一○五师与日军的仙霞关之战，历时10天。中国军队伤亡500多人，日军死伤1000余人。江山的抗战受到当时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传令嘉奖，电文内容如下：“江山丁县长鉴奉委座酉鱼令一元三电开据报此次浙赣战役江山民众戮力杀毙敌伪近千此种民气除应普遍鼓励激发以收全面抗战成果外着即传令嘉奖等因合行电仰查明姓名传令嘉奖並详叙事实经过具报云主席黄绍竑宇清11728酉俭”。
国宝档案见证中美友好
2002年，是中美《上海公报》发表30周年，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任期内最后一次访问美国。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在美国主办了《历史的记忆》展览，介绍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美合作的故事。展览分3个主题：陈纳德将军及其率领的飞虎队；跨越喜马拉雅山的驼峰飞行；中国人民营救迫降的美军杜立特中队飞行员。中国举办这次展览，就是为了重温《历史的记忆》，向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做出英勇贡献的美国老兵和他们的亲属致敬，让两国人民更好地认识历史，帮助两国青年一代了解这段历史，以增进中美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展览于2002年10月18在华盛顿开幕，2004年6月25日在俄亥俄州代顿的美国空军博物馆结束。此次展览由700多张图片和50多件珍贵实物组成，“中国人民营救‘杜立特轰炸机队飞行员’”是其三个主题中的一个。
江山市档案馆为此次展览提供了7张图片和1件实物，主要有：清湖、长台民众护送美军飞行员的轿资、人力车费收据，东积尾村村民毛继富救护曼奇的记录，贺陈、湖前等村27名村民遭到日军报复残杀、房屋财产损失的登记表，一块飞机残片等。
上述档案已于2010年2月22日，成功入选第三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成为国宝，也成为中美友好的历史见证。正如美国总统奥巴马2009年首次访华，在复旦大学的演讲中说的：“……美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在‘二战’期间，美国飞行员在中国上空被击落后，当地人民对他们的款待，中国公民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罩着他们。”
（本文作者系江山市档案局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