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星子袭姜花，暗香比似连天远。这是我去年写的词句。今晚我站在江滨的一棵梧桐树下又闻到了姜花的香味，这香，像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一撇，对，就那么一撇的香，然后让汽车的尾气给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解放路有姜花买，那里两个卖姜花的路边摊，生意都不错。姜花的香味古朴，典雅，也挺蚀骨的。这种花不需要多，就可以使花香满城。可是，偏偏花摊设在麻辣烫和烧烤里面，姜花的香就染上一股邪气，香味的杂交总是让人意兴阑珊。张潮说，香与臭混，臭能胜香，香不能敌臭。虽然街边小吃飘出的各种味道未必是臭的，但也离香字很远。

　　姜花花序顶生，密穗状，每朵有三片花瓣，形如蝴蝶。瓶插姜花，要有讲究。须得在花茎的折口处破十字形的切口，这样花序就容易吸收到水分，花开更透更久。剪裁上有高低，小花苞排前，大花苞排后，分出层次，才有质感。姜花叶也要剪成燕尾形状。做好这些后还得留个心眼，因为花贩为了控制姜花早开，往往把花苞放盐水里浸过，这样花苞一定变成盲花，所以在插瓶前，最好把花枝倒转过来，放清水里浸一小时，消除盐分后，花苞才能逐朵绽放。

　　我买了四枝姜花清供在花瓶里，一切妥当后，才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夜，这时，唯一合适做的事就是坐下看书。看的书不必是小说，也不必是诗歌，读名人笔记或者诗话、词话最好，你就像坐在花下听故事一样，图的是心闲。或者干脆捧着书，不读，看姜花。你要恍惚地看，你要心猿意马，这样便有燕子飞来，白蝶飞来。你怕惊动它们，屏声息气，不敢眨眼。可是你终于眨了一下，燕子没有了。你忽然看到白蝶翡翠簪头，忽然又看到白蝶在碧簪上翩翩起舞。这时，你恨不得它是白蝶仙子，给你红袖添香。你有点意乱情迷。

　　你在聊斋。你把白蝶仙子安排在江南，而你在江北。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的那种。一天，你在拍摄一片田园景色，将按下快门，一只白蝶飞来了，落在你的小指上，你调皮地对她笑了一秒，她却用这一秒的时间爱上了你。你回家看自己的摄影，发现每张图片上都有白裳仙子，对着你笑，有的模糊，有的清晰。你大惊失色，连呼差点着了蒲松龄的文学道道。再看手上的书，不知何时已换成《聊斋志异》了。

　　一切皆静，我尚无睡意，满室的幽香，像冰镇过。花香让我纯粹，我听到了花苞裂开的声音、姜花饮水的声音，我还听到了须江流水的声音及一条短信越过须江的声音，我打开手机短信，上面写着：我夹着本子，从图书馆出来。外面下雨，他们没带雨伞，我带了。我在他们的注视下从容地走进了雨幕。

　　原来是下雨了，外面瑟瑟的声音，还以为是秋叶的摩娑，我突然像记起了什么，立刻回了条短信问他：你看到白蝶仙子带伞了么？